一直睡到了中午,李游书才一骨碌坐起来。
嘴里哼着歌从帐篷里钻出来,他随便划拉了几个套路活动了一下筋骨。山中正午阳光明媚,帐篷正搭在林间树下,清幽阴凉。李游书越待越觉得舒心,忽然想起还没有清点物资,便扭头去看行囊里的存货。
几瓶矿泉水、一包挂面、一大包方便面,三个午餐肉罐头,没了。
“就这些要我顶半个月?!”
看着包里的东西,李游书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死定了。
“难道要我自己采野果、打猎、煮山泉?”盘腿坐下审视着有限的资源,李游书脑海里已经想象出了半个月后家人来接自己时,自己野人一般的形象。
这时间,他忽然听见包里传来一阵“嗡嗡”声。
李游书赶紧去行囊内藏东西的小夹层里一摸,果然掏出了一个手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正是二叔韩授的电话号码。
李游书赶紧接通电话,大叫道:“二叔救我!我爸不要我啦——!”
韩授被李游书的声音震得够呛,把手机拿远了一点:“游书,你已经到了?”
“我到了啊,一大早就到了,”李游书哭丧着对韩授说道,“我爸骗我来这里受苦,还不给我留饭,我看他是打算把我活活饿死。”
“怎么会呢,其实这个修行计划你爸寒假就跟我商量好了。”韩授笑起来,偏过头冲车外张望了一下,小声对司机说:“停在前面。”
“哦……你们早有谋划啊。”
车停稳当后,司机下车为老板开门。韩授下车,迈步过马路往路对面的酒店走去:“本来是打算让你们兄妹三个暑假一起练习吐纳的,可你这不是出了特殊情况,所以先到先得了。估摸着等暑假的时候,给韩施和清梦住小阁楼也就盖好了,你就先委屈委屈住帐篷吧。”
“那吃的怎么办?”
“吃的每天会有直升机给你送到山顶,你要取的话要爬到山顶拿回山腰,这也是你爸嘱咐的,说是多锻炼你的呼吸才能让你有所体会。”
李游书抬腿踢飞了脚下一个石块,撇着嘴说:“我爸可真行。”
韩授进了酒店,轻车熟路坐到等候区的沙发上:“怎么,你不是最喜欢练武么,这点苦就受不住了?”
“谁说的,我当然受的住了。不过我既然在您地头上,您什么时候来看看我?给我带点我爱吃的也好。”
“现在可不行,”身穿正装的大堂经理小碎步跑到韩授面前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韩授点了下头,又跟李游书说道,“我今天早上一点钟的飞机,现在已经到思明市的分公司了。等你什么时候练成了,你就告诉我,我肯定第一时间去给你祝贺。”
“好嘞,那您忙吧,我就不耽误您挣大钱了,拜拜!”
挂断了电话,韩授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小子。”
韩授没有妻子,只有韩施一个养子,但他对李广成的亲生女儿李清梦以及养子李游书同样疼爱。尤其是李游书,因为脑袋灵光又喜爱谈笑,所以韩授对他又比另外两个多亲近一分。韩施虽然待人接物严谨认真,但容易被一时的得失给扰乱心态;李清梦是个什么都不在意的人,那副与世无争的态度好像把一切都不放在心上,要说出家也是一拍手就能走的架势。
李游书最好,该争的争,该放的放,占了便宜不嚣张,失了东西也不勉强,韩授喜欢他这种豁达。
见韩授打完了电话,大堂经理低声道:“韩董,其他几位都已经到了,您看……”虽然她语气谨慎、形象专业,但韩授还是发现她故意解开了衬衣的前两个扣子,并以谦恭为由尽量地俯身,露出了里面黑色蕾丝的内衣和深深的乳沟来。
韩授微微皱了下眉头:“还是老地方么?”
“是。”
“我知道了。”韩授揣起手机,径直向电梯走去,把大堂经理丢在了身后。那女人幽怨地看了韩授一眼,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内衣,小声嘀咕了起来:“不是没结婚么,难道韩董不喜欢女人?”
韩授上了电梯长叹了一声,心想现在的姑娘年纪不大想的倒是不少。到顶层出电梯,韩授走进会议室,思明市分公司的高层齐聚一堂,但韩授此次前来不是为了跟他们叙旧,而是为了处理一位不速之客。
会议大厅的窗边站着一个身穿短套居士服的男人,短平头,矮胖个,正一边抽烟一边观望窗外风景。
见韩授走了进来,会议室里众人纷纷站起身来,这阵骚动令矮胖男人有所察觉,循声转过身来。韩授看了一眼“禁止吸烟”的标语,然后推推眼镜向那满脸笑容的陌生人走了过去。
“想必这位就是风云集团韩董吧?您好您好。”矮胖男人热情地与韩授握手,好像这个会议室里他才是主角一样。
韩授点了点头:“定戢(ji)会的代表陈玉鹏陈大师,久仰了。”
“大师不敢,不过是雕虫小技,贻笑大方。”
“陈大师太客气了,您请坐吧。”
虽然两人和颜悦色、相待有礼,可气氛却因为他们的微笑而变得异常沉重。
一干人等落了座,韩授借助短暂的上茶时间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陈玉鹏:他身材矮胖、面色土灰,但坐姿端庄、呼吸均匀,双目虽小却炯炯有神,双手抱在肚子前,左手手指不自然地微微抖动着。
要是常人看的话,不过就是个年近五十的矮胖男人,没准还微微有些帕金森症状。但与李广成结交深厚的韩授不这么看,在他眼里,面前坐着的是一个正运呼吸法调整状态、暗暗考虑着出手角度的高手。
想到这儿,韩授不由得为自己,还有这一屋子心怀鬼胎、口袋里揣着降压药和西多芬、平日没少贪公司钱财的衣冠禽兽们捏了把汗。
“其实田会长如果有什么需要,大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不用劳烦您大老远从恒玉飞来思明的。”
陈玉鹏笑容敦厚,憨态可掬地对韩授说道:“其实,不是田会长派我来的。”
“不是田会长么?”韩授闻言心里起疑,既然是定戢会的代表,那不是会长派来的还能是谁派来的呢。
莫非……
韩授眉头微微一抬,压低声音问道:“田会长他,还没满任期吧。”
陈玉鹏笑而不语,慢慢抬手去桌上拿起茶水“苏苏”地喝了起来,他虽然喝水,一双眼睛却紧紧盯住韩授,直让他身上一阵发毛。
另一头,李游书收起手机,提溜着行囊进了帐篷。
帐篷遮光效果很好,清爽阴暗的环境令李游书感到满意。于是他把包往旁边一扔,盘腿坐好,慢慢放缓了呼吸。
“呼……”
“吸……”
“呼……”
“吸……”
完全没有感觉。
李游书双目微闭、面色凝重,心里暗暗地思索着李广成今日所展现的呼吸之法。根据他的理解,身体的呼吸该是训练的基础,对身体内隐藏的气的察觉是训练的进阶,能够熟练的运用呼吸调动体内的气是终极目标。
现在首要的任务是打开身体与外界的“氧气阀门”,让身体的每一处都可以自由地进行氧气置换。可是这种想法别说是做,就算说出来都像天方夜谭,他一个刚接触这个领域的人又怎么能手到擒来呢。
但是既然父亲年轻时候就是这么自己体悟出来的,他自然也不会甘居人后。
想到这儿,李游书睁开眼睛,因为一点头绪也没有,难免有些无所适从的懊丧和恼怒。
“我还就不信了!”
打坐是李游书能想到的第一个办法。打坐入定可以让人进入一种心神稳定的状态,也许在这种状态下身体便会自然而然地融入进周围的环境,进而冲破与外界的隔阂,实现身体的呼吸。
但是李游书天生揣着一颗躁动不安的心,越是盘坐,体内热血就越是翻腾涌动,等到他完全压制住自己的燥热时,实际上已经进入深度睡眠状态了。
在梦里,李游书看到一个小婴儿骑着巨大的鲨鱼在天空畅快遨游,又看见一个造型怪异的吸尘器紧随鲨鱼而去,将天空中的星星尽数进入其中,透明的构造内,被碾碎为灰烬的星辰清晰可见。
等李游书睁开眼,发现自己哈喇子滴了一裤子。
“呃!”李游书见状连忙闭上嘴巴想要起身,不想两腿盘坐太久早就已经血液不通麻成一团,动弹不得。
往后一倒躺在了地上,李游书被自己气了个够呛,伸手敲打着脑袋骂道:“笨死了,真是笨死了!”
等脚恢复了知觉,李游书钻出帐篷,天已经黑了下来。中午没吃东西,现在肚子果然饿得咕咕直叫,李游书去附近捡了些干燥树枝,回到帐篷旁生火,架起锅子煮了一包泡面,又把午餐肉罐头打开切了几块扔进面里一起煮了。
“真是惨啊我,功夫练不成,饭也吃不好。”李游书对于晚餐的寡淡感到颇为不满,平日里这个时间他应该已经逃离学校,跑去拳馆对面的唐明购物中心逛街吃饭打游戏了。
“足足俩周,怎么洗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