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测到能量,系统激活。”一个突兀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云渊步履间没有停顿,只是抚了抚衣袖,皱起眉头。穿越者必备的金手指吗?他一直觉得自身的存在,就是最大的金手指。
“本系统来自星际1018年,用以搜集古代历史,反馈未来。现绑定宿主,原星球学名地球,编号00001,发生意外,流落此星球。发现新星球,此星球编号未知,无法搜索,无法返程,最优先事项——搜集信息。”
“请宿主提供能量,配合采样,系统可反馈宿主所需。”云渊听着所谓的系统用温柔的声音说出最机械化的话语,神情莫测。
“宿主……”这枚戒指是从天而降的,就在他捡到的那一刻,他穿越了。凭系统的话来分析,它应该是未来的人穿越时间空间投入到现代,搜集历史的。似乎未来技术也不成熟,一瞬间引发的空间波动使他和戒指又被卷入了另一个位面。
“你所说的星际,能看到我的影像?”他浅笑着在脑海里发问,心里在想什么只有自己清楚。
“看不到,现在的技术是只能反馈文字资料,我所能提供的东西,也是事先存放好的,无法返程。从我到地球的那一刻,资料已经传回去了,对于大人们来说,我已经是废弃品。我的主人只有你。”
系统智能不低,他一开始就是被当做一次性消耗品投入的,从未想过能回星际。本来他传回资料就该启动自毁程序的,却意外流落到另一个星球。
但这个宿主……他掩去不安,诚实地回答。他刚刚被制造出来,并不知道这感觉在人类中,叫做直觉。
这样才好。云渊将古朴的戒指戴回了手上,继续走了起来。若是有人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他宁可毁了这戒指。他天生心性凉薄。
“兄台,留步。”云渊确实停下了脚步,却不是因为身后人的话语。而是因为远处婷婷站着的一个女人,一个和他五分像的女人,云衣。
云衣半边脸上罩着一个面纱,露出的部分也足够美丽。她眉如青羽,眼有流波,滑腻的黑发挽出了精致的发髻,深蓝色的宽衣大袖更像是地球唐朝的风格,异常飘逸。
“云想衣裳花想容1……是云衣啊。”云渊打开折扇,掩住了面容。他在强忍突然席卷的大脑、几欲令人崩溃的感觉,这并不是他的情感,而是曾经的云渊的。云渊苦读十载,全靠姐姐的供应,他因没有灵感而外出游历了三年,金银钱财却从未缺过。
云渊本就对府试有些怯意与绝望,更是不敢告知云衣他已回来。算起来,这是三年里第一次见到自己的长姐。
愧疚与留恋一瞬间席卷了云渊的大脑,沸腾的情感让他捏紧了另一只衣袖中的手。
云衣并没有听见云渊的低语,她面色清冷,看向弟弟的眼神却温暖如春。她知道云渊提前离开考场,要么是文才太好,要么就是放弃了。她也知道弟弟在躲着她,云衣没什么大能耐,也不太在乎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只求亲弟弟能一世安好,纵使落第……也没什么。
最终,云衣又看了云渊几眼,缓步离去,似乎并没有和他交谈的打算。连现在云渊都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姐姐。
要是他能有个姐姐……大概就不会这么没有归属感了吧?
“兄台有大才。”云衣没有听见那句诗,喊住云渊的那个男人却听见了,不由赞叹道。他当然认识刚刚那个女人,云衣不在七国十大明珠榜上,甚至在秦国的清倌里也排不上号,但在幽州这片地界却很有名。
在这个文人遍地走的年代,清倌卖艺不卖身,与文人相和,地位并不低。只是因为她父母死前得罪了一些贵族,才会被宵小纠缠。云衣琴技高绝,如果按文人的等级来算,她的琴技也能算得上秀才级别了。只是靠琴棋书画成就进士的都极少,并不被人看重。
“云衣,云想衣裳花想容,此句诗再合适不过……在下戏天工,不知兄台名讳?”云渊收回投向云衣背影的视线,这种被残余意识控制的感觉真的不好。虽说身体原本就是人家的,但对方既已懦弱放弃了生命,为何还拖泥带水?
“‘渊兮似万物之宗。’你也叫做云渊,可曾担得起这字?”云渊没有理会身后的戏天工,而是和身体里残余的意识交锋。他在原来的世界虽说没多大成就,过得不好不坏,可从未胆怯到自寻死亡。
有人欺你辱你,反击就好。纵使反击不成,亦可隐忍,毕竟来日方长。无数人挣扎着活了下去,为何要自杀?
“我与你不同,总有一天,七国会颂我之名,‘诸士易得尔。至如渊者,国士无双。’比起你,我更能护住你的长姐,你自己最清楚了,不是吗?”
“既已放弃,何必再纠缠。”云渊话似乎说重了,但这家伙没什么负罪感。
他足够无耻,也足够自私,不愿一个残缺的意识影响自己的思维与判断。
慢慢的,云渊感觉到身体残余意识的消散,知道自己用一个承诺换来了身体彻底的所有权。
他这才有心思看向问话的人。云渊回头打量着对方,却让戏天工愣神了片刻。戏天工从后面喊住的云渊,看他一袭黑衣,风度翩然,并未想到是个俊美的少年。
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女子会欣赏男人的容貌,秉着魏晋风流的气度,男子的容貌也格外重要。
少年容貌过于出挑,在阳光下白皙到透明。脸虽未长开,却因眉目间的淡然与挺直的脊背,不会让人误认为女子。
越是这样,越美的惊心动魄,这是一种有特色的美。深沉的黑色长袍暗绣着竹叶,可戏天工觉得桃花才是最配这位少年的。毕竟,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戏天工是个放荡不羁的浪子,原本拦下一个考生只是因为好奇里面的雷霆降落,想询问清楚。旦遇到如此气度风华的少年,忍不住想结识一番。
“我名云渊。”云渊饶有兴致地跟着戏天工进了一家酒楼,一是因为他不想过早地见到那个麻烦的姐姐,二是因为系统竟然提示他,这个看上去20来岁的青年竟是进士。虽说成为进士,寿元必不会少,甚至可以控制自身的衰老,但从这家伙的眼神来看,他是真的很年轻。
“云弟,不知你刚刚念得诗,下一句是什么?”戏天工当然知道随口作诗有多难,但作诗很少有只写半句的。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2。”云渊饮着酒,并没想把全诗念出来,这不适合。但他没想到,光是念了半句,就使得外面喧哗了起来。差点成就了异象。
云渊喝酒的动作一顿,他竟觉得体内的生命之火突然窜动了一下。诗仙李白的作品,似乎每一首都不简单。纵是残句,竟也引得自己涨了一丝寿命。
“云弟年纪虽轻,深谙风花雪月啊。”戏天工是个自来熟,在桌子上半撑着额头,将酒瓶高举,灌入酒液。不经意间流露的潇洒,让他装疯卖傻的举止都显得是一种风度。
云渊大方地打量了一下戏天工,男人的穿着是文人普遍的长袍,袖子却紧窄,衣着也更加贴身,反而偏向武人。腰间挂着的玉佩材质不凡,能随意请陌生人进最好的隔间,喝最贵的酒,的确是富贵人家。但这男人喝酒喝到衣襟微开,露出小半个健硕的胸膛,又不像礼仪良好的样子。
他认为戏天工能结交,不是因为家世。戏天工的脸比起云渊的清丽,更多的偏向一种不羁的英俊,鼻梁高挺,眼睛深邃,肤色也是健康的麦色。从以前的云渊残留的记忆来看,戏天工的风格不是当世欣赏的主流,显然这个男人毫不在意。
因为他喝起酒来,要多随性有多随性,头发散乱伏在耳边也只是一笑而过。他也没有对韩渊年幼喝酒多说什么,不去讶异云渊这等斯文的容貌,为何喝酒喝得如此爽快烂漫。
而云渊念出一般人惊呼的诗句时,他真心夸赞,钦佩文采,却又从不上心。
这是个让人舒服的人。一个披着世俗的表象,活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聪明人。
“怎么,云弟有话要说?”戏天工注意到了他的打量,更加随性地说道,浑然不在意自己被看。
“风花雪月?你是在询问我?”云渊突然想起了以前网络上的一首古风歌,是山猫的《风花雪月》。比起烂漫华丽的诗词,这首歌的解释更贴合他的内心,他曾经还仿写过这首歌。更巧合的是,他如今所在的地方,正叫大梁。
“是啊。”戏天工喝多了酒,声音有些低哑,没有之前故作的礼貌,不经意间有种高位的气场,却十分自然。
“我不是幽州人,更不是秦国人。此次前来幽州的大梁,便是听说这里美人甚多……说说看吧,你们大梁的风花雪月。”戏天工似乎在问,但也并未强求一个答案。
云渊知道那首歌,奈何记不清了。这时候他的面前突然浮现出了一个界面——百度?!
“宿主,我掉入地球的那一刻就把你们称之为‘网络’上的东西都下载下来了,为了方便您的使用,提供成百度形式。”
“宿主,请多写诗喂养我吧。你每次经历雷劫,都能产生能量,供应我的开机。”系统只是想“活着”而已,这点与云渊不谋而合。
他已经没有了任务,是自由的,只要云渊供给他能量,他可以很开心地陪着云渊经历这一世。
系统的智商情商都不低,总是用温柔的语气和人相商,经他观察,云渊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这有何难?”云渊微微颔首,轻笑地念出了歌词。不知道是应承了系统的话语,还是戏天工的话语。
这个世界,真是万般巧合。
“风是解落三秋万竿倾斜,花是无人自赏争艳不歇,雪是冰肌傲骨粉妆玉砌,月是阴晴圆缺难诉离别。”
少年特有的清朗声音念出来富有韵律的话语,垂眼微笑间,让戏天工慢慢坐直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