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崖洞,队员们才发现,洞里的面积并没有想像中的大。
虽然局促了点,但众人挤挤,还能够勉强对付。
也许是走累了,或许是还在想着那几名丢掉性命的队友,大家除了简单的对话外,谁也没再多说话。洞内的气氛,一时变得压抑和沉闷,就像刚刚滚过洞口的闷雷,憋闷得让人难受。
入住这个狭窄的崖洞后,老魏头给大家伙分发了点干粮充饥,各自打点好肚腹后,便都选了位置躺下休息,等待着明天来临。
临睡前,庄峤还是有点不放心,便和站前岗的李渔捡来些干柴禾,在洞口燃起了一堆篝火。这一夜,虽然有了容身之所,但回想着一路上的艰辛和所遭受的劫难,一时半会他也没了睡意。
看见对面的马卓妍安静得像只小猫,蜷缩在武三八和李牧野之间睡过去了。他有点怜悯这个刚刚失去亲人的姑娘,但事实上,对之前发生的一切,不是他能力能够掌控的,只能在心里低低的叹息一声。然后,他又把目光投到睡在旁边的黄洛洛身上。
只见在篝火的映衬下,那姑娘眼睫上还闪动着的泪珠,说明她又躲着一个人哭过。不知怎么安慰她好,庄峤只觉心脏一阵抽疼,伸手把她身上滑落的行军被重新盖上掖严实了,他才转过身去,尽量用身体替她遮挡着洞外吹进来的寒风。
然后,望着洞外黑漆漆的天空,听着冷雨声,胡思乱想好一会后,他也在众人此起彼伏的憨声中,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洞外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一开始,他以为武三八出去了。
但听着听着,发现脚步声是从外面走进来的。
难道有人出去外面,又回来了?
庄峤微眯着睡眼,就着洞口跳动的火光,他看到身边的黄洛洛已经睡熟了。再往远些看,武三八和李牧野的睡姿没变,就是马卓妍,依然还像只乖巧的小猫咪伏在两人中间。再往前,睡在洞口附近的教授和王多年,还有魏金生和黄顺,全都均匀的打着呼嚕声。
也就是说,洞里的全部人都在,除了外面站岗的李渔,并没有人走出去。
可是,即使是李渔进来了,也没见到他的身影啊。
因为,此时响在庄峤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了。
难道是外面的李渔出了意外?
还是除了探险队的人,这地方还有其他动物存在?
想到这,庄峤猛地脊背发凉。
他立即攥紧怀里的匕首,伸手去摸手电筒,却发现电筒竟然不见了!
他记得睡觉前,是把手电筒放在身边的,怎么会不翼而飞了呢?
这个时候,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他听着这脚步声不是野兽,更不是队伍里的任何一个人,而是一个外人!
因为,此时他看到了洞外站岗的李渔,还在为篝火添柴禾。那家伙,竟丝毫都没发现这个走进来的人。
庄峤一下想不明白了。
按理说,当过兵的李渔是个警惕性非常高的人,而且这一路上走过来,他也应该知道这里的环境不说凶险,也是陌生的,他不会这么不小心。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庄峤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个黑影走进来了,那人跨过他前面的教授等人,径直朝他这边走来。夜色里,他看不见黑影的模样,但依稀能感觉到是一个人,而且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庄峤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匕首,心想不管他是谁,是好人还是坏人,只要他敢有进一步举动,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刺出手中的匕首。
他这样想着的时候,黑影已经渐渐走近了身边。
此时的庄峤,半眯着眼睛假寐,极度的紧张让他出了一身冷汗。汗湿之处痒痒的,让他非常难受,但又不敢动弹。
他紧张的盯住那个男人,伺机等待着出手的机会。
没多会,那男人来到他身边停住脚步,虽然距离不到半米,他还是感觉到男人身上带来的一股寒气,仿佛伫立在面前的是一尊冰雕,冷气袭人。
不过,令庄峤胆寒的是,这男人的呼吸声,竟让他半点都感觉不到。
这他妈太邪魅了!
庄峤暗骂一声,汗毛猛地一下倒竖起来。此时此刻,那男人像是要端详他似的,忽然向他躬身下来……以为那人要对自己做什么,他紧握手中的匕首正欲刺过去时,那男人忽然开口说话了:“跟我来。”
那是一个疲劳至极,像穿过时空隧道一样空荡的声音。
庄峤一下愕然,忙稳住了手中的匕首,思维正是混乱时,那男人再次躬下身来,对他清晰的说道:“跟我走。”语调带着一种威严的命令式口吻,让他无法抗拒。
恍惚了一下,庄峤发现自己像中了邪一般,身体竟然不受控制地慢慢站起来。然后,跟在这男人的身后,走出了石洞。
洞外夜色浓郁,岩影婆娑,夜虫们的鸣叫声起此彼伏着,这更给黑夜增添了些诡异气氛。他跟在这男人身后,有种行尸走肉般的感觉。
大约走了十多分钟后,庄峤忽然被路边一个凸起的硬物绊了一下,差点跌倒。借着夜色一看,原来是一块栩栩如生的龟石。他用脚踢了踢这罕见之物后,急急忙忙的又跟上了前面的那男人。两个人又走出一段后,那人突然在一块山壁下停了下来,看那样子似乎是到达目的地了。
庄峤正想发问,却见那男人对着这面山喊了几句类似于咒语般的话,面前的山壁突然亮起两道火光。在火光的照耀下,一扇正方形的石门赫然出现在眼前。
只见那道石门高三米,宽三米,方方正正,看起来非常的坚韧。在石门的左右两侧,还各雕着一只看不清楚形状的浮雕像……真是奇了怪了?
刚刚还是山岩峭壁的地方,怎么就突然出现了石门,这是来到了哪里?
借着石门旁边跳闪的火光,他看清楚了面前的男人。
这个大约三十岁出头的男人,怎么会有如此熟稔的感觉,还有他身上的铠甲,他见过。甚至于他的动作和情绪,庄峤都能感知得清清楚楚……
这是怎么了?
庄峤痛疼欲裂的时候,面前的男人又对着石门念叨了一番之后,就听见“轰隆隆”几声巨响,这道石门竟然呈左右两边打开了……只见里面火光冲天,那男人头也不回的往里走去了。
庄峤赶紧拔脚跟了上去。
进到里面后,他立刻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
只见洞内烟尘弥漫,许多穿着盔甲手持刀矛的士兵在奋战中,庄峤看见进去的那个男人挥舞着长刀扑了过去……刹那间,喊杀声、刀剑碰触声、血花飞溅声,士兵的惨叫声铺开盖地向他压过来……就在庄峤看得目瞪口呆的时候,一群黑色的东西凄厉的叫着滑翔而来,即使他把手中的匕首舞得像风一样快,头顶上还是被狠狠地啄了一下……痛叫一声,他猛地醒过来。
睁开眼,看见周围还是冷冰冰的石壁。庄峤叹一声,原来是做梦了,刚才。
可是,梦里的那场景和感受,让人感觉太真实了,甚至连拂过面颊的夜风,以及那股极寒的冷意都令他像在现实世界感知到的一样。想来,这样的梦境,又是他那神奇的第六感应作祟了吧。
庄峤摇摇头,站起身走出洞外。
这时,天已微亮,下了一夜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篝火旁的黄顺正在站后岗,见他醒来,随手丢了一个烤野山芋给他。然后,两个人就着这堆将灭未灭的篝火,谈论起他刚刚那个奇怪的梦境。
黄顺觉得,这是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症结所在。
两个人说着话的时候,众人陆续的醒来了。
这时候,黄顺在周边挖到的野山芋也被烤得金黄透亮,趁饥肠辘辘的队员们饱餐着这顿美食的时候,庄峤拿着地图和执拗要跟着他前去探路的黄洛洛,两个人顺着崖洞前面的一条石岩小路走了过去。
走出一段之后,这条貌似看着有些眼熟悉的石岩路,好像梦境里来过。
庄峤瞬间想起夜里那个不可思议的梦,想起梦中那男人吟咏的像咒语般的语句,那种感觉让他好奇怪,会让他莫名的心痛无比,就像曾经身临其境过一般。
“你还记得,梦里那男人说的咒语是什么内容吗?”一路上,倾听着他那段梦魅经历的黄洛洛,好奇的紧追着问。
“我想一下……好像是些生涩的诗句……哦,想起来了,记得有几句是‘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怎么了?哪不对劲?”看到黄洛洛惊异的表情,庄峤猛地停下来,直到她又在催他,后面的内容又想不起来了。
“后面应该是‘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这不是咒语,是《诗经·邶风·击鼓》里的句子。”黄洛洛顺口接上他的话之后,陡然惊道:“难道,你梦见了尝稷?”
“哈!不会吧,哪有这么玄的事。刚刚黄顺还说我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结果。”看到黄洛洛无比震惊的表情,庄峤不以为然。此时他更关心的是她说的《诗经·邶风·击鼓》是什么意思?
还有那个到他梦境里来的男人,为什么会念叨这首诗?
“这诗本来描述的是同生共死战友之间的情谊,但在后半段‘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后世则化用来说爱情。”看到庄峤满脸纠结,黄洛洛耐心的解释着。
“如果里面提到战友,这就对了。在梦里,我确实看到了战争场面。如果你说那男人真是尝稷给我们的梦示,在此地也许会有新发现的,我们再往前面看看去。”庄峤说着,继续往前走。想起在甘青高原上两人也做过古怪的梦,和他有着同样想法的黄洛洛拔脚跟了上去。
走着走着,庄峤突然听到后面黄洛洛一声惊叫:“咦?你快看,那个方向。”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当看到对面高高的崖顶上,耸立着蘑菇状的祭祀台后,庄峤知道黄洛洛为什么这般惊喜了。
原来,他们的探险队已经绕到花腰傣寨背面的大峡谷里。
花腰傣寨,青铜器铜像,祭祀台,古墓里的青铜凤凰……庄峤回忆着这些片断的时候,猛地想起一个事来,问黄洛洛:“你还记得我们在祭祀台上遇险的经历吗?那时候你在找秘道?”
“嗯,从我知道有青铜凤凰的那一天起,我阿爸……”提到黄占林,黄洛洛猛地住口,平静了一会后,才低声道:“从那时候起,我就被告知花腰傣寨里有秘密,还有一条通往秘境的道路。只不过,没人知道具体的路径。所以我去找了,没找到,还因此受了伤。要不是你,我早……”说起往事,黄洛洛还是心有余悸。
“你这么一说,我忽然明白了。你来看这张古地图上,叫‘穆少’的这个古地名,在现代版地图上根本就没有,但现在以它的坐标和方位,测出来就应该在花腰傣寨的区域。”
“你是说,我们在这边有新的发现?”黄洛洛似乎有点明白过来了,但还想确定一下。
“对,以我推测,民间既然有传言,你找的那个秘道必然存在,只是当初你位置没找对。”
“没明白。你意思是,那条秘道就在这条峡谷里?并不在花腰傣寨附近?”按着庄峤的分析,黄洛洛摸到点门路了。
“嗯,我们走过来的一路上,我都在仔细观察有没有与梦境重合的地方。但到目前止,完全没有。有可能那梦境所示,都是我们臆想出来的东西。”说话的庄峤,稍稍有些失望。
看他有些失落,黄洛洛想给他鼓鼓劲,也想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抬眼看见前面岩壁有朵在茅草上织成的大冰花,叹羡道:“那朵冰花好美,我们取回去熬水喝,好吗?”
看到她自黄占林死后,好不容易才绽放出的笑脸,庄峤当然不能违了她的心愿。于是,他走过去,半爬着把那朵冰花捧了下来。
“啊?龟背石!
庄峤一声惊叫,手里的冰花瞬间落地,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