朶娃一脸神秘,瞬间勾起庄峤的好奇心。
他听话的半俯下身子,就听见朶娃附在耳边一字一顿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姐姐长得真像……”看见黄洛洛靠过来,他立马止声。
“嗯?你说我长得像谁?”俯身下来的黄洛洛笑着追问。
见讲小话被逮个正着,朶娃讪笑起来:“不告诉你,说了就不是秘密啦。”然后,他冲庄峤调皮的一挤眼:“等姐姐你不在的时候,我再和哥哥悄悄的说。”说完,撇下二人,从地上捡起几颗小石子,朝河岸上的一群青头鸥丢去。
看着和鸟们玩得不亦乐乎的朶娃渐渐跑远,黄洛洛只好悻悻作罢。
她搀起庄峤,两个人追随着那小男孩走进了小镇。
庄峤没想到,这个偏隅一方的嘎哩瓦小镇里,居然非常热闹。
只见青石板铺就的街市上,店肆林立,人来人往。街边偶遇守在家门口的老人,他们会和来到小镇上的陌生人笑微微的打招呼,还有那些满大街奔跑的小孩子,也会跑过来,冲他们顽皮的吐吐小舌头,再红着小脸迅速跑开,把庄峤和黄洛洛逗得直乐。这真是一个让人感觉祥和、温馨的雪域小镇。八壹中文網
街市上最显眼的,当数那些和当地人穿着打扮很不一样的外地人。这些人不仅装扮不同,说话也南腔北调的。朶娃说,镇上的这些外来人,大多是附近探矿队的工人,有的连家眷都搬来了,就租住在他们镇子上。
这也难怪!之前困扰庄峤的那个疑问,终于有了答案。
“探矿队挖的是不是铜矿?”他一边问朶娃,一边继续观赏街景。
“呀,哥哥你是怎么知道的?”被问的朶娃眼里盛满惊奇。
“我还知道,你们镇上这些房屋的土胚墙,都是去有矿的地方拉来筑成的,对不对?”庄峤没正面回答,而是把夕辉中金光闪闪的小镇,不对,应该是铜光闪闪的秘底给揭开了。
“对呀对呀,哥哥你好厉害,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朶娃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看到他的急切模样,庄峤笑起来:“这些都是书本上的知识,你以后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就会什么都知道的。”
“唉,你说话就跟我们老师一个样。”朶娃叹了一口气,随后又仰起小脸,认真的看着庄峤说道:“不过,我喜欢哥哥你,就会答应你的。以后我会好好读书,长大也跟你一样,什么都懂。”朶娃一边信誓旦旦着,一边扶着庄峤小心翼翼的跨过街面上的一条小石沟。显然,这孩子对他已生出一种相见恨晚的崇拜感。
朶娃很活泼,也善言,听他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庄峤就知道他的学习成绩不错。果然,问起这个时,朶娃信心十足,说以后一定要考上州府里最好的中学,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不知不觉,三个人说笑间,朶娃家的百货商店到了。
那是临街的一幢二层楼房,后面带着一个庭院。
一楼的店面看上去很宽敞,庄峤二人跟着朶娃进去后,就见店里的商品玲珑满目,小到日常用品,大到农机农具,货品一应俱全,真正是一个名符其实的百货商店。
此时,店里正有不少的顾客在各取所需。
朶娃走近货柜,朝里面一个弓身忙碌的羌族女子喊了声:“阿妈,客人到了。”那女子立即直起身,冲他们二人笑笑,打了招呼。然后,指指他们家后面的院子,吩咐朶娃:“快把客人带家里休息去吧。这边忙完,我就过来。”朶娃妈说完,又忙着与顾客搭话去了。
在去庭院的路上,庄峤了解到朶娃阿爸是镇上建筑队的包工头,常年带着人马在外面打拼,家里目前就只有爷爷、阿妈和他三个人。
三个人来到院子前,朶娃推开院门,庄峤一眼瞥见里面院墙上挂着的一排风干牛羊肉,在阳光下闪烁着一层金色的光泽,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
饥肠辘辘的他,禁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他这个模样,被朶娃一眼瞧见,那孩子嘻嘻一笑,顺梯子爬上院墙,取下来两块肉干,安慰道:“别急别急,我让爷爷马上给你们做好吃的。”
朶娃拎着肉跑进厨房不久,那个系着个大围裙的羌族老头就迎了出来。他一边用裙角揩着湿漉漉的双手,一边招呼着他们:“你们不用着急,明天考古队就来人了。今天在我家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你们好出发。”一边说着,一边把二人引到院子里面,指着窗下堆着柴禾的两间平房,让他们尽管放心的住进去。然后,回厨房继续给客人做饭去了。
看到黄洛洛走进其中一间屋,庄峤跨入了另一间。
洒满阳光的屋子很温暖,不仅干净整洁,炕也被烧得暖和和的,给人家一般的感觉。很明显,朶娃家人为迎接客人的到来,已经做好准备工作。
说实话,这一路从卫生所走过来,庄峤确实感觉到伤脚有些疼痛。脱了鞋,他刚在热乎乎的炕上躺了没多会,猛听到外面黄洛洛像发现新大陆的叫声:“天呐!庄……庄,你快出来看,这是什么?”
待庄峤一瘸一拐奔出门,就见院子另一端,黄洛洛正俯身在院墙前面,横看竖看着什么。见他赶到,她忙把看到的东西指给他看。
天爷!
朶娃家这面石砌的院墙上,赫然出现如蝌蚪文般的古滇国字符。只是,由于年代久远,这些刻在石壁上的文字已经有点模糊,但对潜心研究这种字符的黄洛洛来说,一眼便认出来了。
“你看,这是古卷上与‘圣’字对应的字符,这个‘祭’和‘武’,简直就和古卷上的一模一样。”黄洛洛压抑不住兴奋,指着石壁上面的字符,一个一个要他仔细看。
嗯,她说得对。
庄峤还看见另一块石壁上的‘羌’字,与他手机里洞壁字符照片上的完全一致。并且,他们还发现院墙的一块石壁上有一幅凤凰交媾的图腾,那简直与石敖包祭祀台上看到过的一个模样。
“要不是我刚才急着找毛厕,误打误撞到这边,还真发现不了呢。”看到庄峤认真的看完,并同意了自己的观点,已回屋拿来相机的黄洛洛,一边说,一边把石壁上的古字符完整的拍摄下来。
虽然石壁上面字符与字符之间的字义连贯不起来,但在一些生僻字符的旁边,还配有几幅象形图画,更有助于黄洛洛推断古卷上一些还没能破译出来的文字。
两个人正忙碌的时候,朶娃跑过来喊他们吃饭了。
看见他们在院墙旁边忙活,他很是奇怪:“哥哥,姐姐,你们也喜欢这些画吗?”
朶娃把嵌在石壁上的古字符说成了画。
乍眼一看,这些带有象形文特征的古滇文,还真的像画。
“朶娃,你知道墙上的这些石块从哪里来的吗?”这时,黄洛洛整理好相机,迫不及待的问道。
“知道啊,像这种石头画很多的,就在镇外山上的岩洞里。我们这里家家都有好几块呢。听爷爷他们说,家里有这种东西,才能保平安发大财。”朶娃嘻笑着,招呼着他们向院子凉棚下的石桌走过去。
石桌上,朶娃爷爷已经摆上一桌丰盛的菜肴。
庄峤吸吸鼻子,满院子都飘着饭菜的香味了。只是,跟在他身后的黄洛洛,一边走,一边频频回头看那几块石壁,小声说:“你注意到没,那位置是这庭院的西北方位。”
其实,庄峤早发现了。按之前分析过的,北方草原民族都有把神灵或祖先供奉在这个方向,朶娃家的院墙,难道也有这个寓意吗?这其中的奥妙,恐怕只有这院子的主人难够解答了。
庄峤让她先稍安勿燥。
两个人来到石桌前,看着满满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餐食,他们顿觉胃口大开。感谢之余,黄洛洛问坐在她身边的朶娃:“妈妈呢?不过来一起吃吗?”
“阿妈店里还有客人,她让我们先吃,一会就来。”朶娃想来是饿了,说完,伸手从碗里还冒着热气的山鸡身上,扯下一支翅膀低头啃起来。
“小馋猫,也不知道让让客人。”老头一边笑骂孙子,一边把舀好的两碗鸡汤,分别呈在客人面前,嘱咐道:“这是用锦鸡和雪参熬煮的汤,大补。你俩个多喝点,提提元气。特别是这位姑娘,高烧后容易脱气,更是要多吃点。“说话间,老头眼神复杂的多看了黄洛洛几眼,特意把那只锦鸡腿完好地掰下来,放到她碗里:“来,吃了这个,也算是我们此生相见的缘份。”
嗯,确实是有缘相见。
黄洛洛咬了一口喷香的鸡腿,感叹着,要不是遇见他们祖孙二人,他们两个怕早命陨半道了。然而,此时满心怀感激的她,并没看到老头眼里闪过的崇禧和虔诚。
那是一种敬仰神灵时才有的眼神!
老头的这特别眼神,刚好让抬头的庄峤撞上了。
难道是看错了?
庄峤正自怀疑时,老头已恢复如常。
再看黄洛洛那妮子,啃锦鸡腿啃得正香,丝毫没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向。她一边吃鸡,一边在问老头:“老人家,您知道院墙石壁上刻着的那幅龙凤图腾是什么意思吗?牠们的尾翼很有特点。”
老头顺着她手指的西北方位一看,面色微微一凛,肃然道:“这是我们羌族至高无上的尊崇之物。牠们?你看得懂?”
“嗯,我们正在考证一些古文字的历史和背景。这次来找考古队,也是为这个事情。”看见老头讶异的表情,庄峤连忙替黄洛洛补上一句:“这个图腾,我们在西迦巴瓦峰的祭祀台上看到过。”
“什么?你们到过西迦巴瓦峰了。”
老头的表情瞬间由讶异变为震惊。看到庄峤点头默认,他缓声说道:“那是我们这支羌人一直沿袭下来的的主祭祀台。每年春分之日,附近的所有羌人都会携带仪轨上山祭典,以求得先祖的庇佑。”这老头的话,听来有点意思。
为求证一些东西,庄峤把在西迦巴瓦峰祭祀台看到的一切,全说了出来,只是他隐瞒了石敖包里出现的人像细节。
“啊?这是天意!你们竟然看到圣像了。在我们族里,还从来没人瞻仰过那位的神圣之貌。听我们山上神庙的嬷嬷讲,那位就是我们祭典的先祖。你们真是有缘人呐。”老头一阵激动,然后又一脸释然:“难怪,我看见这姑娘的第一眼,就觉得……觉得……”老头倏地止住话头,不知怎么说下去好了。
于是,他只好举筷招呼起客人:“吃饭,先吃饭。等吃完,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你们就会明白的。”
说话间,在前面店里忙完的朶娃妈走进院子,过来吃饭了。
等她坐到石桌前,近距离的与黄洛洛对视几秒后,刹那间满脸惊诧,转头望向朶娃爷爷,结巴道:“阿爹,她……她……怎么会,那么像……”
看见老人先是点头,然后再摇头。她便咽下后面要说的话,神情复杂的招呼起客人们吃菜。
一行人吃饱喝足,收拾好碗筷后,老头十分歉意的告诉庄峤,说好陪他们去看的那个“地方”,因朶娃妈临时有急事,他得替她守店,只能让朶娃带他们前去了。
老头说:“那‘地方’也不算太远,单程半把个小时就到。你们几个去玩一圈回来,刚好又可以吃晚饭了。”
出发时,老头在院子里,再三交待着朶娃路上不要油皮,要好好带路之类的话时,庄峤进了自己的屋子,收拾好背囊准备出发了。在部队上时,他就养成一个习惯,走到哪,身边的重要物品就必须带到哪。为这事,蒙克还笑话过他,像守财奴葛朗台。
哦,蒙克。在万里之遥的甘青高原,我又想你了。
庄峤心里黯淡了一下,拔脚出了屋。
看见和朶娃站在院子里等他的黄洛洛,肩上也同样背着背囊时,两人会心的一笑。原来,他们真是物以类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