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说杨树玉来到多年未曾踏足的西院,看到正在认真苦读的小儿子,一时间钩动了心中的感慨。他之所以走上这条不归路,也是有原因的。他去考举人,他的答卷却被换给了一个官二代,他空负满腹才华,最终却是铩羽而归,冤屈无处伸,悲愤无处述。仅仅因为他家的一个祖传的鸳鸯莲瓣纹金碗,他的父母兄弟姐姐都被土匪残杀,他因为当时不在家逃过一劫。而消息的泄露,居然是他那个未婚妻刚刚结识的一个男人,一个风流倜傥,很会哄女人的人,一个把他的未婚妻哄得找不着北的人!他去告状却又被杖责给扔了出来,只因为土匪给了县爷好处,县爷杖责他的理由是他咆哮公堂,不接他的状纸的原因是他没有实证。他喜欢的未婚妻见他穷困潦倒,便退了婚,嫁给了那个杀他全家的土匪头子的二儿子!世界上还有比这个更嘲讽更打脸更窝囊的事吗!短短的时间,他家破人亡,一无所有!他恨,他怨,他怒,所以,他抛弃了那些志向,那些不切实际的理想,他要用自己的方式去生活,去报仇。于是,他变了,为了报仇,不惜一切手段,没有了底线。他乔装混入了那伙灭他满门的土匪内部,凭着自己的智慧,很快博得土匪头子的信任。随后又设计谋杀了土匪头子,嫁祸给二当家,然后他理所当然地成了这伙土匪的老大。但是,这样并不够!终于有一天,他拉拢了足够的人手,将参与灭他满门的土匪用极其残忍的手段屠戮殆尽!那个县官,也被他灭了满门!身边的人都以为是因为他去要人遭到拒绝而杀人,实则并非如此,杀那个县令,他已经酝酿很久了。凡是得罪他的,他一个都不放过!包括,那个弃他而去的未婚妻,那个女人的丈夫孩子,以及女人的父母家人,他一个都没放过,让他们极其凄惨地死去!那一天,他看着那个女人卑微地匍匐在自己的脚下苦苦求饶,要求回到自己的身边为奴为婢,甚至不顾羞耻,当着众人的面就要脱衣服色诱自己,他只觉得无比的恶心。听着那个女人歇斯底里的求饶声,怒骂声,看着她被自己折磨得在悔恨,愤怒,绝望中一点点地死去,他并不快乐。是的,他并没有报仇后的快感,反而觉得心里沉甸甸的。而如今,看着这个自己都忘记了名字的小儿子,就是一顿感概,一时诗兴大发,给儿子挥毫写了两首诗。不弃初心志不渝,般若淡泊方无惧。世上之人,又有几个能做到“人在俗世中,心超红尘外”,很多人在历经人生的坎坷与磨难后,不是磨练福久,历久弥坚,而是磨难反弹,堕入黑暗。杨树玉在遭逢人生的磨难与灾厄后,绝地反弹,以更黑暗的手段打击黑暗。而在一次次的杀戮中,他也越陷越深,越来越冷血残暴,他已经忘了,世界上还有感情二字,忘了自己曾经的单纯美好,忘了自己曾经的凌云壮志,甚至,忘了自己是个男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喜欢男人,开始到处猎取姿色上佳的少男,他都不知道,毁在他手里的男人到底有多少,那些不过是玩具而已,他需要记住自己究竟有多少个玩具吗?但是,自从见到魅影的第一眼,他的心悸动了,那是从来没有过的感受。魅影,就像是划破漆黑暗夜的那一束光,让他渴望靠近,渴望抓住,渴望拥有!似乎,在魅影的身边,他能忘记黑暗,忘记冷血,忘记残暴,那个精致绝伦,玲珑剔透,晶莹纯净的少年,让他的心,得到了一点点救赎,而他,渴望那一点点救赎。杨树玉不知道是怀着什么心情,送走了那个给他生孩子的女人和自己的小儿子。事到如今,他对那个女人已经没什么感觉了,讨厌吗,好像也平淡了很多。转眼又是一天。玉华酒楼今天歇业,整个酒楼戒备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也跑不出来。酒楼顶层的一个包间中,当然不是杨树玉的那个特殊包间,而是另外一间。经过几番试探,杨树玉与徐齐甫终于见面了。杨树玉没再绕圈子,而是直截了当地说道:“你知道我是谁,你也知道我找你来的目的,我只要你一句话。”
徐齐甫抬眼看着他,有些强硬地说道:“放了我的妻儿。”
杨树玉摇头说道:“你知道的,暂时是不可能的,但是我可以和你保证,你的妻儿不会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你昨天不是也看到你儿子了吗,他很好不是吗。”
徐齐甫不说话,沉吟了片刻后问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杨树玉并没有直接告诉他自己的目的,而是说:“我要章家那条供应线上的全部据点、暗桩。”
这胃口,不可谓不小。徐齐甫看着他,装作吃惊的样子说道:“你想要那条供应线。”
杨树玉哈哈一笑:“那是条肥鱼,想要的人可不少,就看谁的牙口好。我自认,我的牙齿足够锋利!”
徐齐甫定定地看着他说道:“不仅如此吧?”
杨树玉一付势在必得的气势说道:“我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身子往椅背懒懒地靠过去,一付胸有成竹的语气,“当然,你可以不答应。我的为人你应该知道,不是我的人,我从来都不会客气。”
威胁意味十足。徐齐甫没说话,似乎在思考利弊。当然,这是正常的表现,如果一下子就答应了,那才是有鬼。杨树玉见他不说话,也不着急,慢悠悠地喝着茶,再次开口说道:“我给你全部供应线上的三成利。”
软硬兼施,他就不信这般还拿不下徐齐甫。如今徐齐甫已经没有退路,他是从章家叛逃出来的,如今章家还在暴怒中,听说已经报了案,但是官府一听说犯人在吴县,就打退堂鼓了,这个土匪窝子,谁都不敢来。而章家不过就是个商户人家,仗着原先章家老爷活着的时候的那点人脉,但是人死如灯灭,那些交情也会被时间给逐渐耗净的。官府都不敢来吴县,他章家就更不敢来了,所以只能是干看着,毫无办法。等自己打掉章家的这条供应线,抢到自己手里,那时候,自己就可以实现下一个目标,建成一个“国中国”!当然他不会没脑子的真的成立什么国家,他还没有能力与国家机器相抗衡。但是他可以扩大自己的地盘,将自己的力量渗透进朝廷,逐步控制,他会成为幕后的那只黑白道通吃的遮天手!为所欲为的土皇帝!做官还要看上司的脸色,而他,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他可以遮天!杨树玉正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有信心让徐齐甫毫无顾忌地另投他主。杨树玉给出的诱惑足够大,可以说,是高过章家给的报酬的。如果换做旁人,或许真的会扛不住诱惑,但是他徐齐甫还看不上。这不是利益的问题,而是舒不舒心的问题。人类是群居的生灵,是需要人文环境,需要更适合自己的发展空间,需要真心相待的朋友的。跟着这样一个没有底线的大魔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惹到他了,脑袋就得搬家,家人就会成为他威胁自己的筹码,太没有安全感,他的心脏还没那么坚挺,他自认自己受不了整日担惊受怕,尤其受不了时时刻刻良心的谴责。他的一切都是东家给的,把他从一个贫寒的穷书生,培养成如今独当一面的大将,他的家族也受益,从一个佃户,成为如今的地主,他已经很知足了。他还牢牢记得,自家小主子常说的那句话:人无贪欲心自清!徐齐甫抬头看着杨树玉说道:“这件事太大,我需要慎重考虑。而且,那些据点和暗桩我也不是全部掌握,你如果要,我需要时间收集整理。”
这句倒是实话,鸡蛋不会完全放在一个篮子里。他尽管是这条供应线的总负责人,但是那些据点和暗桩,却是火枪阁和璇玑阁分别布下的,他并不是完全知道。杨树玉点头,只要徐齐甫肯松口,他就有拿下他的信心。考虑是必须的,毕竟这可不是小事。他又是半承诺半恐吓地道:“你只要加入我杨府,我不仅保证你的妻儿安然无恙,还保证你的家族更上一层楼。”
言外之意,你要不妥协,不仅你的妻儿小命不保,就连你的家族,都保不齐什么时候发生点意外。大家都是聪明人,徐齐甫自然明白杨树玉的意思,并没有对他的威胁有什么不满,只是点点头。杨树玉很满意徐齐甫的识趣。深夜,章家据点的书房中,章秋谷,宋叔,陆仲书和徐齐甫再次聚到一起。徐齐甫汇报了下午和杨树玉会面的情况说道:“我这面只能是暂时拖延。”
宋叔点头:“我们的工作都卡找人质上,只要找到人质,我们就可以全面进攻了。土匪那边什么情况?”
陆仲书说道:“寨子的情况已经基本摸清,绘制了地形图。二当家的事情也调查清楚,他的事不是什么秘密,不难调查。”
遂将二当家的遭遇说了一遍,众人听了一阵的唏嘘。章秋谷沉吟了一会儿道:“这个人的品行如何?”
陆仲书摇头道,“虽然他目前对杨树玉很是仇恨,但是这个人老奸巨猾,也是一个残暴无度的人。他自己的儿子被糟蹋,他暴怒不已,可他杀别人的儿子时一点都没手软过。他是整个寨子的智多星,大多数的行动都是他策划的,自从他加入了这家寨子,这个寨子的土匪,每次行动的死伤人数减少了不少,是寨子的灵魂人物。”
宋叔说道:“既然这样,我们要彻底覆灭土匪,这个人却是留不得的。”
可怜与可恨只是一字之差,有时候是很难取舍的。就像这个二当家,即有让人同情的一面,也有让人痛恨的一面。世人本就是如此,并没有绝对的好坏,只在于良心和道义。欲知后事如何,精彩下回继续,吃瓜群众别走开,大幕马上开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