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小时后,薄荧所坐的保姆车已经驶进了上京。在上京市外风驰电掣一路高速开来的保姆车在进了上京市后反而陷于了车海的沼泽,一米一米地慢慢挪动着。
“没事的,小荧,我已经打听好了,时守桐的红毯顺序在靠后的位置,八点半之前我们能赶到的。”程娟回过头来安慰她。
“没事。你不用急,赶不上也没什么。”
薄荧反过来安慰她。
她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薄荧再次取出镜子,观察在车上匆匆化好的妆有没有问题。
镜子里的她化着时守桐喜欢的裸妆,穿着时守桐喜欢的秀美礼裙,是她,却又不是她。薄荧怔怔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希望时守桐能看在他喜欢的薄荧份上,对她心软。
假使湖面上飘荡着一截浮木,那么溺水的人无论如何都会抓住吧。
不是大船,不是小舟,如果只有浮木,那么浮木也好啊。
薄荧只能抓住这截浮木,她只能抓住这个人。
因为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她的世界只剩这一点阳光了。
拜托。
拜托。
不要留我一人在黑暗里。
四点三十三,薄荧的保姆车开进了举办慈善晚会的大厦附近,在刷了脸之后,组办方的安保人员把薄荧的保姆车放进了外门。
大厦正门前铺着鲜红的红毯,无数载着明星的保姆车按照出场顺序在大门前排成一条长龙,红毯两边围着数不清的记者,俏皮可爱的金薇玲正在摆pose配合记者拍照,闪光灯的亮光让红毯亮如白昼。
程娟探着身子从前视玻璃里寻找时守桐的保姆车,“时守桐应该排在金薇玲后面,要不我给汤俊哥打个电话问问?”
“不用,别让汤俊惹时守桐生气了。”薄荧把车窗按下一条缝,仔细听着司仪的声音。
金薇玲之后,又有七八个艺人走过红毯。
“接下来这位虽然是新生代,但早已创下多项记录,你们一定知道我说的是谁,因为你们的手机里一定有他的歌!让我们欢迎红到发紫,红到爆炸的流行小天王——”
终于,薄荧听到了她心心念念的那个名字:
“时守桐!”
薄荧脸上跃起一抹微笑,她打开车门,提着裙摆下车朝红毯起点走去。
她已经一眼看见了人群中那张桀骜不驯的脸,他面色冷冷,眉眼凌厉,那抹少年的青涩正在从他脸上褪去,让他板着脸的时候越发令人生畏。但是薄荧不怕,她看见时守桐,想起的永远是他在阳光下仿佛在发光的笑容。
时守桐以为是自己摘下了星星。
却不知是蜘蛛的蛛网先一步拥抱了他。
从第一次在谢静嫣的办公室外看见他时,从他对她露出笑容的那一刻起,薄荧就决定抓住那抹盛在梨涡里的阳光。
时守桐让她想起白手套。
那只对他人总是冷漠,却会用身体轻轻摩挲她裤脚的白脚黑猫。
白手套在它的世界里最喜欢薄荧。
时守桐在他的世界里,最喜欢薄荧。
每次时守桐看着她,眼里那份全神贯注的认真和爱意都会满得像要随时溢出来。
他是如此喜欢薄荧,薄荧是如此喜欢那么喜欢薄荧的他。
就算是假的也好,让她抓住这抹假的阳光在黑暗里活下去吧。
薄荧扬起笑脸,加快脚步朝人群簇拥中的时守桐走去。
“看看时守桐身边是谁?这可真是令人惊喜——欢迎时守桐——还有我们的超人气偶像安安!”司仪的声音让薄荧的脚步停在原地。
她看着笑意盈盈站在时守桐身边的安安,觉得身上的温度被什么阴冷的东西慢慢吸走了。
她站在聚光灯外,忽然觉得发冷。
“那是薄荧!薄荧来了!”
红毯边的一个记者忽然发现了不远处的薄荧,猛地大叫起来,先是一个闪光灯打在薄荧身上,接着就连成了一片。
这些记者都知道安安的正牌男友白泽和远赴日本拍摄杂志封面了,而时守桐的正牌女友薄荧又忙着拍戏,那么这两个人凑在一起走个红毯也不是什么好惊奇的事,毕竟两人合作过《ll》,遇上篮球赛季的时候安安还会时不时在微博上@时守桐一下,看得出两人私底下也是朋友。
不是大新闻,这是建立在双方的男女朋友都知情且同意的情况下。
但是现在是什么情况,薄荧单独出现在了会场!时守桐却和安安搭档走红毯!
这可是大新闻啊!记者和狗仔们疯狂地对着不同方向的三人狂杀菲林,还管什么慈善晚会,拍完这一条就回去写稿!接下来除非是有人气艺人在红毯上裸奔,否则谁也阻挡不了这三人登上今晚和明天的新闻头条了!
时守桐在听到记者的第一声呼喊时就停下脚步朝她看了过来。
听到她出现在现场,时守桐的心里除了惊诧外,还有一股慌乱,但是那股慌乱不过一霎就被镇压了下去。
他隔着几十米的距离遥望着薄荧,眼里再没有其他人。
她穿着刺绣的乳白色长裙,一头乌发被蛇形的金色发箍拢在耳后,露出白皙的耳垂和毫无瑕疵的美丽脸庞,在那张让人忘了言语的脸前,花朵太俗,月亮太木,她的眼睫轻轻一眨,就让世间所有失了颜色。
时守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想要将她的任何一抹表情变化都收入眼中。
她嫉妒吗?
她受伤吗?
她有没有感受到被欺骗的痛苦?有没有感受到被背叛的愤怒?
有没有一分一毫,感受到他当日所受的仿佛世界覆灭一般的绝望?
只要有那么一丝表现在她脸上,时守桐都会毫不犹豫地丢下安安大步朝她走去。他只是想让薄荧也感受,那天他踉跄着走出扁舟台时,仿佛被无数恶鬼抓挠、撕咬、咀嚼心脏的那股疼痛。
他等待着,等待着,在漫长到仿佛时间停止的那么两三秒内,他看见薄荧慢慢扬起了微笑。
保姆车内等着出场的林淮看着窗外不远处的两人,深深皱起了眉。
他伸出手,拉开了保姆车的车门。
“哎呀,这难道是要三人一起走红毯吗?让我们掌声有请薄——”
司仪的声音如同被掐住了脖子,忽然中断了。
“久等了。”一个低沉冷漠的声音在薄荧身边响起,薄荧抬起头,看见了一张按理来说绝不会出现在这里的脸。
程遐下巴微抬,神色平静,那张不输任何模特演员的脸上露着一如既往,睥睨众生的冷漠。他穿着一套量身剪裁的定制西服,勾勒出宽肩窄腰和两条颀长笔直的双腿,在异样的寂静和众目睽睽之中,他平静自若地解开双排扣西装上的第一颗扣子,朝薄荧勾起了手臂:“走?”
也许是几秒,也许一秒不到,薄荧伸出了手,抓住了这块浮木——
“好。”
“这……程总不是素来不在媒体面前曝光的吗?”几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站在相隔不远的一栋建筑下,神色各异地看着处于闪光灯中心的程遐。
“我请他压轴走红毯都被拒绝了……这又是闹哪一出?”主办了这次慈善晚会的扶贫基金会会长面露疑惑。
“算了,看来人家也不需要我们来接了,还是先回会场吧。”《时尚芭莎》的主编摇了摇头。
即使没有肢体接触,安安也能感觉到时守桐身上那股紧绷的气势。
她原本想借着这次机会和时守桐关系更进一步,顺便再刷个头条,结果薄荧出现了,凭着她对时守桐的了解,她毫不怀疑时守桐会撇下她走向薄荧,虽然不甘心,虽然愤恨,但是她也只能忍着吃到狗屎的心情走个三人红毯。
至少刷到一个头条,安安想,顺便还能看个薄荧失魂落魄的表情,就算只有一秒钟,那也是好的。
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薄荧不仅没有失魂落魄,她还笑了!笑?她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她难道是在嘲笑自己吗?!最可恶的是,安安还没看够薄荧孤独一人站在外面的惨样呢,一个让她险些失了理智的人就出现在了薄荧身边,还对她勾起了手臂!
那可是程遐!秦焱的哥哥程遐!逸博集团董事长秦昭远的长子——程遐!
安安嫉妒得牙齿都要咬碎了!
旁边的时守桐动了动,安安想也不想地挽住时守桐,如同铁钳一样紧紧箍在他的手臂上。
“难道你想输给那个男人吗?!”安安保持微笑,却用恶狠狠的声音低声说道。
时守桐顿住脚步,安安暗暗用力,将他拉向了红毯。
“接下来有请主演了众多脍炙人口的影视作品、拥有非同凡响人气的国民小仙女和他的男伴——逸博集团执行总裁——程遐!”
薄荧脚步一顿,抬头往身边看去,对方目不斜视,神色平静到仿佛刚刚司仪念的不是他的名字。
旁观了一切的其他人是什么心情?
悲痛欲绝。
因为菲林没带够。
红毯两边的记者觉得自己从没这么繁忙过,他们慌慌忙忙地刚拍几张前面的时守桐和安安,就又忙不迭地转头去拍落后数十步走上红毯的程遐和薄荧,一边痛心疾首自己今天怎么没带个几十卷出来,一边又痛并快乐着拼命按着快门。
足以翻来覆去写上一年的年度大戏啊,现在就算是薛洋安出来裸奔,也撼动不了这年度大戏霸占头条的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