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客是上帝。
于笙回家的第二天,莫名其妙接到了旅店老板写来的一封致歉信。
“可能是每人一份,咱们那间还挺干净。”
靳林琨拿了个创可贴,对着于笙颈侧比划了两下,仔细贴上去“他们家的条件其实不错,老板太诚恳了。”
甚至连隔音都很好。
要是浴室再稍微大一点儿就更好了。
于笙的肤色偏白,有点什么痕迹就异常明显,消下去的还比别人慢一点。靳林琨劝着他穿了一天衬衫就到了极限,只能拿创可贴暂时打个掩护“不过都十二月了,哪还有虫子”
于笙看了看那封措辞异常委屈的道歉信“老板也是这么想的。”
但生活委员不管。
生活委员有理有据,毅然和老板理论了半天,还是替同学们争取到了应有的权利,并且达成了下次去旅游给预留房间、可以晚一小时退房的熟客优惠。
总的来说,虽然旅店出现了一些小插曲,但这次出游依然非常愉快。
大家意犹未尽,甚至连暴秦见缝插针布置了一篇有关本次出游的英语作文,都没引起多大的反弹。
“喜讯,这周五全部分数才能出来。”
英语课代表去办公室交完作文,回来给大家通报敌情“恭喜恭喜,还能多活一个星期。”
一班那群人的情报严格来说也没错,确实是周末出分,只不过不是上周,是这个星期的周末。
暴秦这一段时间的心情都不错,收作文的时候还跟英语课代表开玩笑“判卷子当然也放假,老师们不是人你以为老师们看你们担惊受怕很快乐吗”
说实话,英语课代表觉得老师们的快乐都快化成实质了。
但不论怎么说,能晚点出成绩这种事,无疑都是所有人共同期望的。
体委的精神也为之一振,瞬间从一滩枯萎的有机物恢复人形,继续开始吹嘘“同喜同喜。实不相瞒,我最近给我们训练队的人讲了好几道题,觉得我做题的手感特别好,甚至已经到了心中有书、手中无书的境界,不需要再一味背书了”
姚强越听越不对劲“你刚才不还说你觉得你失去了题感,需要从今天开始继续努力学习、好好看书吗”
“那是我以为今天出成绩。”
体委意气风发地摆摆手“neverd,只要咱们成绩没出一天,我就还能假装我很牛批一天。”
他这个理直气壮的态度也让人很没法吐槽,众人心服口服地安静了一会儿,他们班学委忽然抬头“啊,笙哥”
体委扑棱坐直,从书桌里飞快摸出本书,放声朗诵“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书都没拿正。
念了半天,察觉到周围的气氛不太对,体委放下书看了一圈“笙哥呢”
他们学委不紧不慢把话说完“笙哥桌上的书快掉了,老段,帮忙扶一下。”
体委“”
一群没安好心的人瞬间笑成一片,学委推推眼镜,及时躲到了班长的后面。
哪怕期中考试结束,七班同学也没抛下他们异常优良的勤奋学风。
倒不完全是因为同学们已经真心爱上了学习。
主要是因为老贺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让于笙答应当了语文课代表,甚至还让他没事就抽查抽查同学们的古诗文背诵。
对于这项新工作,于笙其实一直觉得自己态度还是挺和气的,但七班同学们显然不这么想。
不光不这么想,于笙最近甚至发现,自己只要往哪儿一阵,附近就会响起中气十足的、异常响亮的读书声。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那种。
甚至连个课间觉都不太能睡得成。
靳林琨看他打了几天哈欠,忍不住给他出主意“用不用跟他们说一声”
七班同学们很好说话,要是知道他们这种勤奋学习的行为打扰到了他们笙哥休息,一定会立刻改正的。
但于笙显然并不打算叫他们知道“不用,我回家多睡会儿就行了。”
在“可能会被笙哥检查背诵”这个异常强大的动力推动下,七班同学们的学习热情再一次水涨船高,口袋里记单词的小本本也又多了一份,密密麻麻抄了一片诗词古文。
于笙看起来对这个督促同学们学习的工作没什么特别感受,其实还挺喜欢。
靳林琨就发现了好几次,他男朋友明明都已经要出门跟他一块儿回家了,还非要去七班人扎堆的地方绕一绕,然后才在此起彼伏的朗诵声里满意地过来找他。
小朋友肩背板正,步子迈得不紧不慢,嘴角还牢牢压着那一点儿弧度。
看着就特别想让人带到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好好揉一揉脑袋。
“有人。”
于笙不介意带着靳林琨跟七班人介绍这就是他对象,但校霸无疑是不能老让人摸头的“要揉回家揉,外面不准动手动脚。”
靳林琨对这个安排挺满意,被他攥着手腕,接过于笙手里的书包“直接回家家里菜不多了,还得带点鸡蛋回去。”
他的生日在下周一,靳林琨家里那两位潇洒的父亲母亲赶在周末回来,待两天周末就走。
据说靳先生给黎女士订了张百老汇现场的票,能去后台找演员签名那种,所以不能在他身上耽搁太长时间。
但于笙还是觉得只要家人见面就不是小事,所以两个人这周的主要话题都围绕在了靳先生黎女士到底爱吃什么、做一桌什么样的菜上面。
于笙昨晚查菜谱查到挺晚,靳林琨想让他歇一会儿,努力搜刮自己的技能“我可以做火锅,还可以拌一个糖拌西红柿上次那个蒜苗好吃吗”
上次大雨天出去迁户口,他在家弄那几个凉菜最后都被于笙一点点吃完了,靳林琨自己都没能蹭上一口。
“”于笙脚步顿了顿“别做了,养着吧。”
靳林琨觉得西红柿配蒜苗放在饭桌上应该会很亮眼,还有点遗憾“做得不好我觉得还挺好看的”
“是好看。”于笙还是放弃了鼓励他的念头,“你做一盘蒜苗,我那一桌子菜就都白做了。”
话已经直白到了这个份上,靳林琨也只能遗憾地放弃了把剩下的蒜苗也一起做了的念头。
今年冬天格外冷,天气又阴沉,两个人往回走了一段,说话的时候都能看见白白的一片呵气。
于笙对手套这种东西向来无感,靳林琨看了看男朋友冻得发红的指尖,想起没回家不准动手动脚的要求,抬头看了一眼“等我一下。”
“干什么”于笙抬头,靳林琨已经快步跑进了街角。
于笙还没弄清楚他想干什么,顺着他刚才看的地方看了看,发现了一对背着老师出来压马路的情侣。
男生捧着杯粉色混着白色的珍珠奶茶跑回来,递进女生的手里,给她焐着手,凑近了低声说话。
十来岁的男孩子女孩子,恋爱谈得有点儿稚气又特别认真。
于笙“”
于笙站了一会儿,决定靳林琨要是敢也给他杯奶茶,就直接把这个人过肩摔出去。
靳林琨没让他失望。
当学神的,作业一般都不直接抄,没过两分钟,这人就捧了个热乎乎的烤红薯回来。八壹中文網
烫得来回倒着手,吹着气一把塞进他手里“快,暖和暖和。”
于笙被他往手里塞了个特别务实接地气的烤红薯,也烫得差点没拿稳。
倒了几次手,好不容易捧住了,抬头就迎上了这个人异常笃定的自信目光。
“”
于笙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埋进了他的肩膀里。
“我要的黄瓤的,这个特别甜。”
靳林琨还在努力自己的选择,忽然被男朋友曲着胳膊杵上来,本能地抬手把人抱住“怎么了朋友,笑点在什么地方”
于笙也不知道笑点在什么地方,就是拎着手里被烫得软腾腾的塑料袋子,笑意就不太能忍得住。
可能是因为这个人每次在各种莫名其妙的地方特别幼稚,也可能是这次他在街角才站了几分钟,不光有人跑回来找他,还给他带了个黄瓤的烤地瓜。
于笙吹了吹烤地瓜上的灰,研究半天,谨慎地把外面的塑料袋剥开。
咬了一口,正好听见靳林琨在他身边唠叨“慢点吃,这个很糯。要慢慢吸,不能咬,容易烫舌头”
于笙“”
靳林琨察觉到不太对“怎么了”
于笙“你拆。”
靳林琨觉得他男朋友可能烫了舌头。
小朋友在外面的时候非常酷,烫着了也依然沉稳,手里还拿着那个烤红薯,准备继续再尝试第二口。
外面还不显眼,烤的发干的外皮咬开,露出里面黄澄澄的绵软内瓤,白融融的蒸汽就瞬间腾起来。
靳林琨及时出手,握住他的手腕“不是烫了疼不疼”
“不疼。”
于笙没怎么当回事,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按着他教的慢慢吸了一口里面绵糯的鲜亮黄瓤,仔细尝了会儿味道“是挺甜。”
靳林琨微哑,侧头想跟他说不急着吃,目光落在于笙身上,话就不知道为什么顿了顿。
他们三中人人闻风丧胆、往哪儿一站就能吓得七班人震声读书的扛把子,认认真真捧着那个烤红薯,手缩在袖子里垫着隔热,小口小口地吃。
男孩子的眼睛黑白分明,显得异常干净。
浓深的眼睫被腾起的雾细密度上一层水汽,又因为天气干冷,转眼结了一层毛绒绒的白霜。
靳林琨的手垂在身侧,虚攥了两下,还是忍不住把人拉到角落,替他拭干净了那一层睫尖上的小白霜。
还想看看舌头烫得怎么样,但是看起来只能回家再看了。
于笙吃着那个烤红薯,也不抬头,放心地让他领着,一路往家里走回去。
走了一段,靳林琨察觉到鬓侧耳边的润凉湿意,抬手摸了下,仰起头。
路灯亮起来了,偏黄的暖色光芒里,有细小的飞雪在沉沉暮霭里打着旋。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就这么来了。
靳林琨忍不住碰了碰于笙的手背“男朋友。”
于笙刚吃完最后一点烤红薯,把吃完的塑料袋扔进垃圾箱,拿纸巾擦了擦手“嗯”
于笙每次这样发出单个音的时候都显得格外软,靳林琨转过来,替他把领口拉高“牵个手,算不算动手动脚”
靳林琨拉得挺及时,但还是有雪花被风送着钻进领子里,转眼化成冰凉的水意。
于笙才发现居然下雪了,仰头看了一眼,把手抬起来。
靳林琨觉得牵个手用不着这么正式,但还是配合地把手放了上去。
于笙就是想接片雪花,看着这个人自觉搭上来的手“”
隔了一会儿才发现男朋友在干什么,靳林琨轻咳一声,准备把手拿开,小朋友被烤红薯烙得格外暖和的手忽然回握上来。
也没等他反应,攥着他的手接着往前走。
靳林琨心情特别好的时候就容易得意忘形,翻出手机,新建了一个记事簿“不算动手动脚的标准在哪儿,有提示吗我领会一下”
于笙看了他一眼,嘴角压了压,还是扬起来“有。”
靳林琨一只手举着手机,指尖停在键盘上,蓄势待发等着他说。
他们家翻墙回去本来就不远,眼看再转个弯就要到了,人流也散了不少。
偶尔经过一两个,也都竖着衣领行色匆匆。
下着雪的冬天傍晚,没有行人不在急着回家。
于笙看了他一会儿,把他另一只手也握住,都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两个人忽然就变成了面对面,靳林琨短暂地愣了下神,他们家小朋友已经靠过来。
润凉柔软的触感在颈间碰了碰,一触即离,像是雪花正好融化在了衣领交叠的皮肤上。
“在这儿。”
男孩子耳朵红得发烫,又不服软,攥着他的手,眉眼明亮地扬起来“男朋友,领会着了吗”
靳林琨不光没领会着,还想把人马上扛回去,立刻检查检查舌头烫哪儿了
两个人幼稚得没边,在越来越大的初雪里来回较了半天劲,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发展成了场小型的身手交流,最后回家的时候还都有点儿喘。
靳林琨的心肺功能还是略胜一筹,进门就把人圈在沙发上,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烫着的地方。
第二天,姚强看着他原本就在脖子上贴了个创可贴、现在又在嘴角多了一小处不起眼伤口的笙哥,彻彻底底惊了“笙哥你还是去学搏击了吗”
于笙正随手翻着暴秦专门给他找来的练习题,没太明白他在说什么“什么搏击”
“没事没事,笙哥。”段磊比较见多识广,一把捂住姚强的嘴,“他背诗呢,何以解忧,却道天凉好个秋,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于笙被他这一段还挺押韵的古诗词串烧弄得有点震撼,放下手里的卷子,抬头准备纠正,段磊已经拖着姚强飞快地逃走了。
姚强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被他拖到了座位上“干什么我们不可以关心笙哥吗”
“可以,但不应当。”
段磊抬手抚摸他的头“你还记得外星人砸脑袋上和平地摔的事吗”
姚强已经完全没印象了“什么鬼东西”
“没事没事,不记得就好。”
段磊现在很后悔自己当初一时不慎瞎比比,确认了唯一的一个证人已经失忆,终于放心地拍了拍胸口“不瞒你说,我最近一直在想,笙哥这个好的不灵坏的灵的玄学力量,说不定是会传染的”
就比如他现在就异常后悔,自己在当初瞎瘠薄假设的时候,为什么会在平地摔和被外星人砸晕中间,塞进去一个笙哥被人按在墙上亲得喘不上气。
按照这个势头,段磊觉得要不了多久,外星人可能就来侵略地球了。
虽然老贺管得松,但架不住七班人自己不争气,脱单的还是在少数。哪怕像班长他们几个有了对象的,目前也只是停留在拉拉手看一眼就会脸红心跳到爆炸的阶段。
在一群浑然不知他们笙哥发生了什么的人群里,众人皆醉我独醒其实是件挺有压力的事。
肩负着压力的段磊趴在桌上,写着于笙留给他的短歌行、书博山道中壁、沁园春长沙默写,忍不住举手“笙哥,我感觉中间那一首好像不是咱们的考纲范围。”
“难得你会背。”
于笙做着题没抬头,很大方地抬了下笔“奖你一首。”
段磊攥着笔“”
众人皆醉我独醒不光是件有压力的事,还格外累手。
于笙今天醒着,班里对语文的学习热情异常磅礴,每个人都在勤奋地翻来倒去背那些必考内容。
卷子没判完,他们班体委暂时没有被命运扼住后颈,生龙活虎跳上讲台“同学们,有件事大家了解一下”
过两天有一场宿命的对决的篮球赛。
其实这个篮球赛已经拖了很久,校运会的时候同步举行初赛,一群队伍经过复杂的淘汰制层层选拔,目前已经打到了八进四。
“而我们不一样。”
体委很自豪“我们是去年的冠军,有全校唯一的直通票,天生强者,空降四强。”
吹得连他们班长都听不下去“行了,咱们班谁不知道冠军是怎么来的”
虽然真论篮球水平,七班人其实也不虚别的班,但去年隔壁班有个队伍打球不规矩,小动作多就算了,还恶意磕碰冲撞。
他们班体委一气之下就把于笙给请了过来。
“不是上场。”
段磊也记得当年的辉煌往事,给杨帆科普“笙哥就在场边坐着。”
准确的说,于笙是坐在场边补觉。
结果睡了四节比赛,一睁眼睛就听说他们班赢了。
杨帆就是当初高一刚入学被一群人堵着要钱,被于笙随手救下来的那个男生,后来因为尹梅针对于笙,死犟着硬是转了班。
自从转来七班之后,这个瘦高木讷的学生就被这群人带得越来越开朗,连说话都利索了不少,听故事听得眼睛发亮“那让笙哥上场不就行了吗”
但七班似乎完全没考虑过这件事。
体委蹲在于笙桌子边上请他当教练,帮队员们设计战术,甚至还让生活委员帮于笙选购了一个口罩。
段磊摇摇头“恐怕不行。”
篮球是以对抗为主的竞技性运动,和运动会比比跑步标枪不是一码事。
段磊到现在还记得当时的盛况,摸摸下巴“当时对面那支队伍不光不敢打球使阴招了,他们甚至不敢打球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笙哥,哪怕烫了舌头,被亲得喘不上气,也是三中最a的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