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嫲……”老妪艰难的翻过身,表情痛苦,看着越走越近的齐翌,神色复杂莫名:“倒是没错。”
“当然没错。”齐翌不慌不忙,把三个失去战斗力的歹徒都铐上,跟着枪口下指向老妪眉心:“从他们放着手提箱不管也要护送你离开,就基本确定了,你就是阿嫲。”
阿嫲痛苦的表情中竟浮现出些微慈祥之色:“不,你误会了,我是说你没叫错,我确实是你阿嫲。”
齐翌愣住:“什么?”
刚才他和老池潜伏的远,阿嫲和宋瑞美对话声音又不大,齐翌听的很模糊,并不知道她具体在说什么,只看到壮汉要对宋瑞美不利,这才果断冒险出手。
好在结果不错,控制住了局面。
此时,回过劲来的宋瑞美也小心避开扭打成一团的老池和壮汉,朝齐翌走来。
齐翌脸上挣扎神色一闪而逝,迅速下定决心,眼神冷厉下来:“站住!别动!待在那儿,抱头蹲下!”
宋瑞美愣住,难以置信的看着齐翌。
但很快,她捕捉到了齐翌深藏起来的痛苦和挣扎,顿时反应过来,洒然一笑,竟真的乖乖抱头蹲下了,一边蹲一边说:“阿翌,你别受她影响!她是我妈,但她在此之前从没见过你一面,从未抱过你一次,根本算不上外婆。”
阿嫲表情狰狞起来:“赔钱货!你!”
齐翌则很是错愕,看看阿嫲,又看看宋瑞美,却发现她们眉眼间确实有几分神似。
宋瑞美长叹了一口气,将前因后果徐徐道来。
阿嫲正是宋书钰,宋瑞美也确实是她女儿,但和老千会的前boss无关,是宋书钰落魄时,与被她利用的赌客生下的。
过河拆桥杀了那个赌客之后,宋书钰本想把宋瑞美也解决掉,但终究不忍心,于是在略略发迹后,改头换面将曾在赌场里颇为照顾她的姐妹赎买出来并送回国,将宋瑞美托付给她帮忙抚养。
等宋瑞美稍大了些,宋书钰又起了别的心思,借着“考察”的名义悄悄回国与宋瑞美见了面,并告知她的身世,秘密培养她,想将她打造成一柄只有她知晓且能掌控的利刃。
后来,宋书钰随boss正式回国后,boss看上了齐亚武,有意将齐亚武收为干儿子,宋书钰琢磨一阵,就把宋瑞美推了出去。
结果宋瑞美被齐亚武彻底折服,倾心于他,竟不肯为宋书钰做任何事,宋书钰大为震怒,与她断绝了母子关系,及至后来,宋书钰推波助澜帮乌鸦齐害死齐亚武,宋瑞美查明了真相,更是哀若心死,就当自己没了母亲。
齐翌盯着宋瑞美:“所以……你是特工?”
“我只是齐亚武的老婆,如果你愿意认,我也还是你妈。”宋瑞美笑的很洒脱:“当然,阿翌,我知道你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如果你不愿认我,也没关系,只希望我死后,能跟你爸葬在一处。
“我自问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但很多时候出生就是罪,让你带上这份肮脏的血,是我的错。”
阿嫲脸色铁青,同样死死盯着宋瑞美,仿佛想把她吞了:“我的血,肮脏?”
齐翌没理她,又问宋瑞美:“你怎么逃出来,又怎么找到这里的?”
“肖寄泽。”宋瑞美很干脆的把齐翌死党卖了:“你的发小,自打我知道乌鸦齐和她图谋不轨,就在想方设法培养他,并暗中引导你当警察,没指望你能报仇,只希望你能借着这身份自保,他也能帮你些忙,只可惜,他没派上太大的用场,好在你也结识了足以信任的兄弟。”
“原来如此。”齐翌恍然大悟:“至于他……虽然存在感不强,但确实帮了我不少忙。”
宋瑞美叹息:“不论我怎么尝试,他骨子里的怯懦也难以根除,否则他的能力肯定有更大的发挥……这次能帮我逃出医院,也很让我意外,本来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
“那你来这干嘛?”
“劝她自首。再怎么样,她也是我妈,你是我儿子,她如果能自首,对你们俩都好,可惜,是我太天真了。”
阿嫲目眦欲裂:“我身边竟有你的人?是谁!”
“还重要吗?”宋瑞美反问她:“我刚就和你说过了,阿翌比你想象中更厉害,比亚武更聪明,你斗不过他的。我找到你还需要靠耳目眼线,阿翌却是完全凭着各种布局找了过来,这种能力,你拿什么和他斗?”
齐翌不言,他能堵住阿嫲其实颇有些侥幸,毕竟怀疑的对象太多了,但也无所谓,每一处他都有秘密布置。
山江的警力不能动,天府也只能抽少数几人,滇省更不能调警,只能从黔桂两省抽些力量,一部分投入滇省,另一部分交叉分布在黔桂——那两省也是边境,阿嫲也可能从那些地方逃离。
正常来说,想要办成这事极难,别说王支队,就是王支队的师傅都很难推动。
但有姜晓渝在,她爸对齐翌足够信任,也足够支持,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她也是齐翌手里最大的底牌。
严格来说,阿嫲不是输给了齐翌,而是输给了公安,当这个体制内最为庞大的队伍运转起来,动了真格,哪怕只是从各地漏出一点力量,也足以爆发出恐怖的能量,在这片大地上没有哪个非法团伙能够抗衡。
齐翌盯着阿嫲:“你意图以外边的力量通过故意透露消息偷渡入境的方法,来牵制住滇省的警力,让边境的封锁线露出破绽,未自己脱逃创造条件确实很巧妙,但可惜,我们能用的不止一省一地的警力。”
阿嫲愣住。
连偷渡客是她安排的人,齐翌都知道了?
这一瞬间,她甚至怀疑自己身边也有齐翌安插的卧底。
“别误会,如果你身边有我的人,早把你抓了,容不得你逍遥到现在。”齐翌朝着阿嫲逼近:“事实上,你会这么做,不难猜,同样也是我有意等待的机会——相比我调动力量迷惑你,还是你自己创造出的机会,更能让你取信,并信心满满地走上这条路。”
阿嫲脸色数变,很快又露出慈祥之色:“不愧是你,阿翌……”
“叫齐警官!”齐翌表情骤冷。
外婆?
呵!
如果换做宋瑞美,齐翌定然痛苦万分,极其挣扎,但最终仍会毫不留情面的将她铐下。
大是大非,他捏的很准,容不得私情半点干涉。
至于宋书钰……
见都没见过面,仅仅只存在生物学上的那点血缘关系,也妄图能影响他?
齐翌直接将枪抵在宋书钰的额头上:“别乱攀关系,也别扯东扯西,老实交代你的问题!”
他的反应在宋书钰的意料之中,宋书钰也不装腔作势了,冷哼一声:“一个两个都是胳膊往外拐的赔钱货!要不是看在瑞美份上我早就杀你……”
“事到如今,你只会扯‘要不是’、‘早知道’这些没营养的话了吗?”齐翌冷冷打断她:“给你机会你不中用,既然你不配合……”
“等等。”宋瑞美喊住他。
齐翌回头看,微微皱眉,母亲莫非想给宋书钰说情?
然而不是,宋瑞美仍蹲在原地,悲痛的说:“关于她的事,我知道不少,由我来说吧。”
宋书钰大急:“你……!”
“妈!”宋瑞美却是叹道:“当年的你,即使嫁给了‘他’,也不受半点压制,在他公然纳姨太后更是跟他貌合神离,早在暗中自立门户,只等他病重了一命呜呼后全盘接收老千会,如今倒向那集团,怎就甘心伏低做小了?真要像条狗一样对他们这么忠心耿耿吗?”
宋书钰愣住。
她自不可能对集团忠心耿耿,彼此本就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罢了,无所谓背叛与否。
不肯配合,只是心有不甘。
但已落得如此,又是何必呢?负隅顽抗,当真能出口恶气?
还不如多拉几个人垫背,毕竟这些年集团要真肯尽心尽力的配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多头下注,她对抗老千会也不至于这么吃力,只能全面转入地下。
貌似难缠隐蔽的背后,实则是数不清的辛酸泪,外人看不到的狼狈,只能像老鼠一样缩在下水道里,安全隐秘,但环境极其恶劣,活的非常辛苦。
更何况,即使她确实罪孽滔天,十条命都不够毙的,但集团的情报也非同小可,绝对算重大立功表现,说不定能争取到十一条命,捞个死缓苟延残喘。
虽然,以她八十岁的年纪,不管判什么刑都基本意味着肯定要老死在监狱里了,可能偷生一阵,谁又愿意直接去死呢?
说极端点,生下来迟早都是要死的,为什么不直接跳楼?还不是放不下,想多活一阵吗?
与此同时,宋瑞美接着说:“阿翌,那家巨鳄集团名叫森普莱,名下产业涉及能源、交通、医药乃至军火,其中最重头的,则是医药和军火两块。后者且不提,前者握着抗艾药及大量癌症靶向药、抗病毒药、激素类药及疫苗的生产技术与专利,病毒正是其最擅长的领域之一。”
齐翌终于把老母亲扶了起来,并说:“集团名我早就知道了,可惜还缺少些实质性的证据,抓住的那些人,还不足以彻底曝光、扳倒这头怪兽。”
宋书钰长叹口气,抬手指了指密码箱:“你要的东西都在那里面,两把钥匙,分别在扛箱子的两人肚子里,里边装了两瓶病毒的培养皿,还有个硬盘,硬盘做了加密,密钥是95537grdsfb748=bll,里边是这些年来的所有研究报告,还有员工名单、授权信息等等。
“集团要求我把这些东西带回去,只要能成功,会助我东山再起,我本身也是集团高层之一,董事会成员,持有2.772%的股权,集团的利益本就和我一致。”
齐翌:“东山再起?老千会覆灭后,你还……”
宋瑞美替她说了:“她要报复的对象,不仅仅是老千会。”
齐翌懂了。
确实,早在许诺那就搞清楚了,造成宋书钰一切悲剧的源头,就在于那十年浩劫,宋书钰最为仇恨的,也是这片土地本身。
所以,她也是集团扶持的三大势力当中做的最绝的一个,挖来曼温妙,直接蛰伏在山江,在腹心之地搞研究。
只不过,支撑她活下去并走到这一步的,除了强烈的仇恨之外,更多的还在于求生欲。
所以哪怕她有更稳妥直接的方式逃亡,也要带上走正规途径绝对带不走的东西,冒险偷渡;但在被抓后,在求生欲的驱使下,又把集团卖了个干净。
看似矛盾,其实合理。
即使集团有可能在她死后研究成功,对她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想报仇,但更想活。她全都要,可如果没得选,她优先选择活下去。
更何况,如果她直接抛下这堆东西一走了之,集团恐怕也不会轻易放过她,甚至连安排马仔带出去都不行,东西必须由她亲手带走。
研究成果还在其次,损失了虽然让人心疼,但也不是不能接受,关键在于里边还有集团作恶的铁证,绝对不容曝光,所以不允许假手于人,必须杜绝一切隐患。
宋书钰表情更加复杂:“能不能晚点再感慨?我腰上中弹,再不抓紧治疗,怕是真的要死了。”
齐翌嗤笑一声,别看她确实一把年纪了,但她那生龙活虎的模样,哪有半点要死的样子?
中了枪一点血都没有,她肯定穿着防弹衣。
不过……这把老骨头了,即使有防弹衣,中一枪肯定也够呛,脆弱的骨头估计都得断,只是暂时来说,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所以不着急,等摇来的人手到场再慢慢送她去治疗。
他偏转目光,看向老池。
老池不知何时已结束了战斗,正坐在被打晕的壮汉身上休息,钢刀插在身后的树干上,直没入柄,刀尖从另一头透了出来,好在上边干干净净,没有血痕,老池应该没受伤。
感受到齐翌的目光,老池睁开眼睛,露出一口大白牙:“讯完了?”
齐翌深处右手,虚虚一握:“接下来……拔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