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伍嘴里的“老陆”被带回来了,他表现得相当不堪,骨头极软,齐翌还没吓唬就招了,供词和霍云伍基本一致。
齐翌仍然不信,漏洞实在太大了,其他方面先不说,单单一点,他们在暗室发生关系,而暗室又只有一架电梯得以出入,出入口极其隐秘且需要刷卡或者按指纹才能通行,怎么可能被奇奇怪怪的人闯进来?
齐翌哼一声,招手让人把他们带回去,顺便取了他们的血液做dna鉴定——运气很好,尸体虽然被泡了九天,但经实验室孜孜不倦的尝试,做废了大量样本,烧了不少钱,最终还是成功从尸体指甲缝的皮屑组织里提取到了dna。
凌晨一点,鉴定结果出来了,齐翌抓着报告,久久无言。
某种程度上说,霍云伍说了一点实话,他和老陆真没杀人,作案的另有其人。
但问题是……
“父子……尸体指缝中残存的皮屑组织dna,居然和霍云伍存在父子关系?”调出了霍云伍的户籍信息,齐翌自言自语:“奇怪了,霍云伍的父亲明明因癌症自然死亡,在九年前被销户,怎么可能又跳出来犯案……”
根据资料,霍云伍的父亲名叫霍建钢,曾是山江市大名鼎鼎的超级富豪,主营自动化、半自动化车床制造和汽车加工,与长安集团曾有合作,多次获评山江杰出企业家,还是山江的协委、人代。
换言之,霍云伍是正儿八经的富二代,齐翌也好老池也罢,貌似还真没资格嫌弃他的钱来路不正——在霍建钢因肝癌离世后,继承了异常雄厚的家产,但他完全没兴趣打理,股权全部换成了现金,屯了大量的房子和铺面,又大力进军娱乐产业,据说还拍过好几部电影。
也不能说他没志气,相反,其实他挺有眼光的,山江12年13年那会儿房价再次抬头,15年前后暴涨到接近翻倍,18年前后又再次暴涨一倍,表面上看,他这笔投资可谓爆赚。
然而山江是房产税的试点城市之一……
另外,总所周知,影视圈煤老板的时代过去了,近十来年是互联网集团的天下,大数据大行其道……
霍云伍赔惨了,房子都卖了好几栋,资产缩水不少,否则以他爹留下的雄厚资本,不至于只有这么点钱。
其中不干净的部分当然有,颜色产业赚的钱很多但和他名下资产比起来不过九牛一毛罢了。
“霍建钢假死的可能性极低,因为没有动机,也没有必要,”道理显而易见,齐翌迅速在本本上写写画画:“所以真相只有一个,他不是霍建钢的亲子,而且,他愿意给对方打掩护,很可能知道对方是自己亲生父亲。”
略一顿,齐翌翻出张照片:“太巧了,会是你吗?曼温妙。”
……
讯问室外,走廊。姬承鹏推开老池递过来的烟,咵咵咵拧开随身带的保温杯,倒出一把泡发的枸杞进嘴里大口咀嚼。
老池打量了他一眼,不寒而栗:“师父,你得节制一点啊,看你这阵子都瘦成什么鬼样子了,眼窝陷得像骷髅头似地,眼圈比我爱罗都重,鬼路过都怕被你吸两口阳气……真的,这么凶你顶得住师娘怕都……”
姬承鹏默默抽出警棍,啪嗒一下甩开。
老池缩了缩脖子,慌忙改口:“我有错,真的,都是我们当徒弟的让你不省心,非但没帮你分担压力,还总给你找事儿做……师父砸烟!”
姬承鹏收回警棍,再次推开老池的烟,又倒出了把枸杞干嚼,语焉不详地问:“小齐,还有什么信息要交代的?”
“没有了,师父您自由发挥。”
“好,等会儿你留在外头,让晓渝和罗尤勇俩一内一外继续收罗资料,池猴子跟我进去,你块头大,又参与过抓捕他的行动,方便给他施加压力。”
“好。”齐翌点头同意。
老池也说没问题,接着又凑姬承鹏耳边:“师父,你最近是不是把小罗和晓渝也收了当徒弟啦?”
姬承鹏:“嗯……我这一把老骨头啊,熬几天夜就垮成这样,身子是真不如从前了,恐怕撑不了多久就不得不退到二线来,在此之前,抓紧时间多培养几个骨干也是好的,日后你们也能更轻松些。”
老池:“师父……”
“哦,我说错了,们字去掉,你没戏了。”姬承鹏煞有其事的摇摇头,看向齐翌:“小齐,你还年轻,就是这性子,一定得稳住,别老犯错误,王支队也很看好你,晓得吗?”
齐翌放下笔记本,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干嘛忽然说这个?别乱立flag,不好。”
姬承鹏翻了个白眼:“多的不说,你小子给我主动点,别等人家小姑娘主动,想什么话!”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别装傻充愣!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晓渝?”齐翌脖子一歪,脑子里闪过几个画面,大多都是姜晓渝一边尖叫着好害怕一边把嫌疑人踢墙上的场景,简直一女版老池,当即连连摇头:“不行,我把她当哥们儿。”
“你……”
姬承鹏怒其不争,甩手就走,气冲冲地推开讯问室大门。
老池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就赶紧追姬承鹏去了:“师父等等我!”
……
讯问室。
姬承鹏坐下,倒枸杞,塞嘴里,大口嚼,一套动作一气呵成。
霍云伍一看来的不是齐翌,暗暗松了口气,跟着瞬间就拽了起来,鼻孔朝天的:“嚯,居然派个病痨鬼来审我,你们警队是没人了?”
老池用力一拍桌子,站起身骂道:“你他妈怎么说话的?嘴巴给我……”
咔……咚!
不知被老池拍过多少次的桌子终于不堪重负,居中裂开一道硕大的缝隙,跟着整个儿塌了下去,断成了两截,也就老池和姬承鹏眼疾手快,一人抱住打印机,另一人抱住一体机,不然损失更惨重。
桌子:真·我tm裂开!
老池人都傻了,剩下几个字尤从嘴里往外冒:“放干净点……”
“咕嘟。”霍云伍咽了口唾沫,大脑疯狂示警,告诉他眼前这坨肌肉疙瘩可能比齐翌更不好惹。
这要被拍一巴掌,老池大概得挨处分甚至担刑责,可他是没得老命了,更亏……
就像跟大货车硬碰硬,对方全责又怎样?自己人都没了。
他是识时务的人,这种事不能干,他决定自己等会儿顶多象征性地抵抗一下,给自己争口气赚点脸,完了就全招。
“也不能全招,他问到得我就承认,没问到得就算了。”
霍云伍在那边打着主意,另一边,姬承鹏无语的招呼人进来收拾,换了张桌子,把电脑和打印机重新调试好,确认没坏才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姬承鹏留意到霍云伍的表情变化,暗道桌子断的好,面上却板着脸教训:“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们办案是靠脑子,别总动暴力,怎么还这么粗鲁?上会你一拳锤断人脊椎骨的事忘了?”
老池眼睛一瞪,有这事?他怎么不记得?哦,可能真的有,这一年跟齐翌“南征北战”,锤死锤伤的歹徒真不在少数,但当着监控的面他高低得解释两句:“那是他们不配合……”
“好了,我警告你,今天决不能再动手!”
对面霍云伍缩缩脖子,开始嘀咕等会要不要更主动点,要不象征性地抵抗就算了?
此时,姬承鹏轻咳两声:“霍云伍是吧?”
“你们不都知道了吗?”他还是拉不下脸,决定杠一句,只要对面来句类似“问什么就答什么”或者“少废话”之类的,他立刻就报上自己大名。
没想姬承鹏吃定他了,桌子下的腿碰了碰老池,老池顿时会意,又重重的拍了下桌子。
“是我!霍云伍!今年三十三岁!未婚!家里是开酒吧的,同时还是包租公!我喜欢玩女人,尤其是捡尸体,我知道我的行为涉及强间,我现在知道错了,我很后悔!还有,我名下好几家ktv和酒吧都不干净,有马仔在组织卖银,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问!”
姬承鹏眉开眼笑,真乖,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公子哥,恐怕从小一直被娇生惯养着,根本不经吓。
一个神经病齐翌,一个暴力狂老池,早把他胆儿磨没了。
老池暗暗搓手,这两下真有点疼的……
不过收获还挺大,霍云伍居然比庄大强还配合,值了。
姬承鹏:“十三号那天晚上,你干了什么,想起来了吗?”
“想起来了。”霍云伍小鸡啄米似地用力点头:“那天我本来想去找李建中要几个妞儿——我手底下马仔这么多,就属他眼光最高,要求最眼,底下的妹儿也最俊,所以实在没目标的时候我都喊他帮我解决——结果就看到他鬼鬼祟祟跑去不夜城ktv。
“南屵区能做大做强还跟我没半点关系的ktv不多,这家就是一个,而且据我所知李建中还被他们拉黑了,我一下就来了兴趣,好奇他去干什么,左右没什么事,我就干脆窝车里等他,也算找点乐子。
“结果,等了一会儿我就看到庄大强……哦对了,我认识庄大强,他手下有个叫肥蛇的跟李建中有合作,偏偏庄大强他们又不爱去李建中那耍,喜欢去不夜城,我原先还以为这里头有瓜,闲来无事想吃,结果发现那的公主确实比李建中的都更正点,我也很喜欢……”
老池:“说重点!别扯东扯西,看到庄大强他们然后呢!”
听起来霍云伍就是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酷爱吃瓜看戏找乐子,貌似人畜无害的样子,但想想他玷污了多少喝酩酊大醉的姑娘,以及冷酷无情地让李建中处理掉熊如清的尸体,老池就知道这人心早就黑透了。
尤其,他讯问前又刷了会儿新闻,评论区说什么的都有,不乏受害者有罪论的,甚至有人说中了不少细节,大概是怀揣着恶意瞎猜,说尸体衣衫不整,穿的非常暴露,一看就不检点肯定是喝的酩酊大醉被人捡尸玩死了。
更让人气愤的是,下面楼中楼说,女孩子去那种地方喝醉,就是给人捡尸的,这种不检点的女人死了活该,看的老池无比火大。
喝高了就是不检点?万一是应酬不得不喝呢?万一是家里出事了情绪崩溃呢?万一是被人下药了呢?为什么要怀揣着这么大的恶意去中伤死者?错的难道不该是施暴者吗?
此时此刻,老池的火气再次爆发,不是装的,只是此前的怒火全部转移到了霍云伍身上,看不得他不以为然的姿态,甚至满脸猥琐的表情。
霍云伍缩缩脖子,不知道老池生什么气,还以为真怪自己多嘴,忙说重点:“我看到他们带了个喝的烂醉的姑娘出来,超正点,我一年到头也碰不到几个这么高质量的,当时就决定这妞儿我要了,让他们先玩玩也不打紧,他们玩过了我再接手。”
如此轻佻的语气,听的老池怒不可遏,当场就要掀桌子,被姬承鹏拦住了。
霍云伍低着头没看到老池异样的脸色,继续说:“我正想上去跟他们说,结果就看到李建中追了出来,就以为他已经谈好了,于是没下车,打电话给他,这小子果然机灵,我一问,果然,这姑娘他帮我相中了,已经谈好耍玩就给我。”
姬承鹏翻翻李建中的供词,表示霍云伍被耍了,李建中当时绝对没这想法,说不定是自己看上了熊如清,结果霍云伍电话一来,知道自己没戏了,当即顺坡下驴说是给他找的,赚个上司的人情。
霍云伍接着说:“我就跟在李建中后面,来到了庄大强家,没待几分钟就看到庄大强走了,又等了会儿,有点等不及,就决定先回去按按摩,等着李建中把人带上门……”
接下来的供词都和庄大强、李建中对的上,也和姜晓渝调查结果基本吻合,他等了两小时,等到李建中把人带来。
说到这儿,他忽然顿了一下,叙述第一次中断,过了几秒才说:“结果,我刚让人把她洗好了喷香香放床上,电梯门开了,上来个人,拿枪指着我……”
老池锤桌起身:“放你妈的屁!你给老子重新说说,上来那人是谁!”
“爸!我招!是……”
“滚!我没你这么混账的儿子!”
“不是,警官,我是说那是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