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翌皱眉,这时候还卖什么关子,结果出来了直接说不就好了吗?
退出和姜晓渝的私聊窗口,齐翌发现他们技术队的群组炸了锅,点进去翻到最上,看到了最关键的几句话。
毛宁安:齐队,你确定没搞错?你传回来的指纹是柳书睿的啊!
姜晓渝:柳书睿是谁?
毛宁安:她你都不知道?二十年前就被部里通缉的要犯,金乌教的几个头目之一,悬赏金够全款买一套小两居了。
……
齐翌翻开通缉名册,输入柳书睿,很快就找到了人,还附了好几张照片,看体型和眼前的瞎子确实很像,五官轮廓也很接近,只不过照片上的女人年轻漂亮,背也不驼,身高看起来也不算硬伤了,只能说小巧玲珑。
然而,看文字描述,这个小鸟依人型的漂亮女人手里至少有三条人命,还跟十多起拐卖儿童案相关,她多次组织参与抢劫、勒索、寻衅滋事、故意伤害、强买强卖和组织、强迫他人卖银等等恶性犯罪,可以说是穷凶极恶,罪无可赦,抓到就是死刑。
再看看眼前这个满脸皱纹,弓腰驼背的女瞎子,看着她略显吃力但熟练地倒水倒鸟屎,蹲在地上面带笑容的抚摸乌鸦羽毛的模样,齐翌觉得有些恍惚。
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这二十多年下来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从叱咤风云的喋血女boss沦落成喂食扫屎的瞎老太婆?
但相比于她所犯下的罪,这一切还是太轻了,她吃再多苦,也比不上受害人和家属的万一,就是枪毙都不足以惩戒她的罪责,每次看到她这样的恶人,齐翌都会忍不住惋惜现代社会废除了酷刑。
她绝对够得上凌迟!
齐翌站在瞎子旁边,眼神冰冷,气氛压抑,但女人丝毫没察觉到异常,她在齐翌身边来来去去,很快把整层楼的竹篮都铺上了厚厚的一层饲料,她擦擦汗,坐地上休息。
又有一只乌鸦飞来,它背上的羽毛焦了一片,飞的不是很利索,一头扎进女人怀中,她笑着两手按着乌鸦,巴掌触摸到它背上焦硬的鸟羽时,脸上的笑顿时僵住。
她啊啊地叫两声,忙捧着乌鸦翻它的羽毛,一边翻一边激动地叫,抬着脑袋无助而着急的对着周围嘶吼,浑浊的眼睛到处乱转,嘴里还在咒骂着。
齐翌盯着女人脖子,她喉咙右侧有道浅浅的纵向刀疤,细细一条,很直……
姜晓渝也注意到了一点,摸出手机打开微信和齐翌私聊:翌哥,她好像不止瞎,还哑了?
齐翌反手把解连峰也拉进来组了个群聊:没猜错的话,她声带被人割了,你们看她脖子。
姜晓渝:还真是……有点狠啊,这算不算虎落平阳被犬欺?
齐翌:她算什么老虎?顶多就是鬣狗,被通缉后成了丧家犬,让更狠的拿捏了。
解连峰看的没头没尾,姜晓渝把警务通给他看记录,他明白过来,打字问:切掉声带还能发声吗?
齐翌:能,声带不是唯一的发声器官,只是没了声带就没法精确发音了,再加上她还是个瞎子,写字估计也很难,基本算丧失了语言能力,只能单方面获取信息,没法办法传递。
姜晓渝:幸亏你让我们别急动手,看看她要干什么,不然直接抓住她后续审问是个大麻烦。
齐翌:还是很麻烦,她怎么喂乌鸦的不重要,关键在于她的指使者是谁……算了,再看看,等会跟着她回她落脚点看看,或许能有发现。
那瞎子又开始继续干活。
她还在愤愤不平的骂着,声音嘶哑带着股磨牙搓齿的狠劲儿,甚至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音节,这种咒骂,更像是她对命运的唾弃。
声音在烂尾楼里回荡,带着阴森可怖的味道,恍惚间,他们很难认同眼前这个瞎老太婆还是同类,她就这么不人不鬼的活着。
她骂了半天,却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又起来继续干活。
她回到板车边上,找出钢丝球和簸箕,刮擦着网架上的鸟屎。因为眼瞎,她擦的不算干净,尤其是竹竿的十字联结处,大片的鸟屎都没擦到。
她的动作比之前快速粗暴很多,很快把网架擦拭一遍,又回板车上拿起扫帚刮地,把鸟屎刮到一堆,用簸箕装好甩上车,把蛇皮袋和水桶也都收好,又摘了手套丢回车里,只留下她的导盲竹竿和扫帚。
她用力一推,把板车推出楼层,回到刚刚的角落,抓起钢缆快速用力拉四下,又听见咔哒一声,滑轮组锁扣被解开,板车被她放了下去。
做完这些,瞎子抓起扫帚和竹竿往楼梯间走回去,齐翌缓缓跟上。
期间,竹竿砰到了个铁盆,她蹲下身抓着盆往嘴里凑,咕嘟嘟灌了几大口水。
齐翌了然,铁盆上的指纹大概就是这么留下来的,但是……
看着盆里盆外沾着的鸟屎,几个人吞了口唾沫,一阵反胃。
齐翌眼神犀利的看了他们一眼,几个单拐的警校学员连忙捂着嘴没有发出声音来。
回到楼梯间,他们看着瞎子把竹竿别在腰间,一边倒退着往下走,一边挥动扫帚清理台阶,嘴里念念有词,大概是在计数。
姜晓渝:所以下面的足迹就是这么被破坏的?幸亏我们来得早,不然现场就被她毁完了。
解连峰:我们就这么眼睁睁的看她破坏现场?
齐翌:师兄觉得呢?
解连峰挣扎片刻,放弃了:两害相权取其轻,找出她的窝点更重要,先别打草惊蛇。
姜晓渝补充:我觉得最重要的痕迹都在四楼里面,楼梯间破坏也就破坏了,问题不是很大。
齐翌没回话,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很快下到一楼,瞎子倒退着走回了板车边上,又把扫帚往板车上一丢,抽下腰上的竹竿,像来时一样一手拖着板车一手抓竹竿画龙,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齐翌三人远远跟上,解连峰落后几步,抓着对讲机小小声下令让现场民警继续工作。
瞎老太婆沿着大路走了一段,脚步慢了下来,开始几步一停,像在找记号。
摸过几棵树后,她终于转了方向,拉着拖车进入密林。齐翌示意姜晓渝和解连峰追上去,他站在树边,在她摸过的地方看到用刀划过的记号,记号轮廓已经有些模糊,不仔细看很难发现,依稀能看出是鸟的简笔画。
齐翌用警务通拍下照片,追上姜晓渝的步伐,跟着女人继续往林子里走。
她走的并非直线,七绕八绕的,时不时就转个弯,但走的路有个特点,都相对平缓干净,没多少碎石,杂草也不高,树木相对稀疏,板车能够轻易通过。
又跟了十几分钟,姜晓渝仔细看了下距离,觉得隔了十多米老太婆听不到,压低声音说道:“她体力好的太夸张了吧?这都走了两公里了,她还拉着这么重的板车。”
解连峰:“是很夸张,而且这是返程,她去烂尾楼的时候拉的车更……剩下的路不知道还有多远,反正如果换做是我的话,够呛能走完。
姜晓渝:“不合常理,会不会有阴谋?她早就发现我们了,故意引我们去陷阱里干掉。”
齐翌摇头:“不会,对一个瞎子来说,不是长年累月重复做,不可能把这么复杂的工作干得这么麻利熟练,这么长的路走得这么顺,而且我看过树皮上的记号,有一定年份了,这条路她走过很多次,不是临时才规划的。”
说一半,齐翌又话锋一转:“但小心无大错……师兄你带枪没?”
“嗯。”
“再摇点人,让现场分出三四个……六个吧,分出六个配枪的兄弟,借着树林的隐蔽跟着我们,别离太远,尽量不脱离视线范围。”
“好。”
姜晓渝诧异地回头看齐翌,难得,她翌哥会喊支援了……
好吧,仔细想想,其实他每次都叫了支援,只是情况紧急,基本每回支援都还没到他就已经陷进去了,希望这次……
呸呸呸,乌鸦嘴。
齐翌目光微斜,小姑娘脸色变来变去,心理活动很丰富啊。
又跟着女人走了十几分钟,齐翌看到了身后支援,心里稍安。
姜晓渝:“还是感觉哪里不对劲……仔细想想,你们觉不觉得她干活有点敷衍?”
解连峰:“是很敷衍,除了喂食倒水还算细致,打扫什么的都是囫囵的应付过去,下楼时连板车的车辙印都没抹除,要不是这两天下雨,我们一到现场就能看到。”
“说明她干了太多年,从没出过什么意外,就开始偷工减料了。”齐翌说:“而且她不是真的喜欢乌鸦,发现乌鸦受伤也只是咒骂,但没有其他更多的动作,比如看看乌鸦到底伤到哪儿,要不要处理伤口。”
“对对对,是这种感觉!”姜晓渝眼睛微亮:“就好像……她不是气乌鸦受伤了,只是气一成不变的工作环境出了变数……这是源于不安吧?有变数就意味着她好不容易适应的节奏又变了。”
齐翌:“还有,现场这么大的焦糊味,她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习以为常了?这群乌鸦经常被烧?但这又和她发现乌鸦羽毛被烧糊一块时的反应相矛盾。”
“所以说,哪哪都不对劲,”姜晓渝手臂上浮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还有昨晚大半夜到烂尾楼里的人,攻击他们的乌鸦……
“对了,没记错的话,昨晚你们正好被秦正生喊去一套莫名其妙延迟交房的别墅区,池大哥就是在那边被暗算成重伤的?”
齐翌点点头,越说越觉得古怪,疑点太多了。
解连峰忽然开口:“从结果来看,那伙人逼秦正生引诱你们过去,就是为了暗算池宇贤对吧?”
姜晓渝:“是这样没错,他们差一点点就成功了,也就是池大哥命大,换个人就算没炸死也得摔死。”
“可是……”解连峰脸色有点古怪:“没必要搞那么复杂啊,如果是我,就天天蹲他的停车位,等他下车了直接放个冷枪,或者把炸弹放他车底盘,等他车一开上六十码,砰!”
齐翌愣住。
对啊,老池又不像他,被歹徒暗算的多了时刻保持警觉,顶多就是跟他在一起时谨慎些,分开就放松了,尤其在家门口是多数人最放松的时候,下手十有八九能成。
照着这思路,煮屎人的真实目的就得再琢磨琢磨了。
带着疑惑,他们又走了近一公里的山路,瞎子终于放慢脚步,细细摸索着周边的每一颗树。
齐翌注意到,前方有栋破破烂烂的小木屋,占地目测只有二十多个平方,木墙上爬满了蔓藤,屋顶铺了层厚厚的枯叶,周围还种了一圈黄葛树,让屋子跟树林完美的融合成一片。
姜晓渝心里有点毛毛的:“这木屋看着还挺正常,但为什么我有种很渗人的感觉?”
解连峰本能的按着枪把:“我也是,这场景好像在哪里见过。”
齐翌左右看了两眼:“林中小屋?”
“对对对,就是那部恐怖片,虽然屋子小了很多,但给我的感觉和当时看电影时一模一样。”
三人在这边说着,身后的民警已经跟上来,和他们保持着三五米距离,躲在粗大的树干后,持枪谨慎的朝这边看。
齐翌打了个战术手势,让他们继续跟上,等会儿分散包围小屋。
又走了两三分钟,瞎老太婆走到木屋前,齐翌才发现木屋外居然还围了一圈矮篱笆,估计是用来阻拦林子里那些小型野兽的。篱笆围出了个小小的院子,院里只有口小井,一口土砖砌成的小灶。
瞎老太婆放下板车,推开篱笆小门,走向灶台,掀开锅盖拿葫芦瓢舀了一大勺水,咕嘟咕嘟灌下肚,又从灶台边摸出一支粗粗大大的水烟筒,往烟嘴里塞了把烟丝,摸出火柴点上,开始吞云吐雾。
解连峰:“看来这里就是她的老巢了,动不动手?”
齐翌:“是时候了,先把她……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