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晓渝盯着齐翌摁在猫眼上的手,后颈发毛。
齐翌另外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插进锁孔里试了试,发现拧不动,又换张硬卡纸:“希望锁舌没锈,也没被反锁……嗯,开了。”
齐翌侧头,“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说话,随后拿面巾纸揉成一团,松开盖着猫眼的手。
姜晓渝看见,猫眼上的镜片被抠掉了,拇指粗细的漆黑洞口里闪着微弱的红光。她搞技术的,一眼就反应过来猫眼上被装了一个针孔摄像头,只要进入这栋楼就会被拍到。
没等她看清楚,齐翌便将纸团塞进小孔当中,缓缓将门推开。
“嘎吱……”
门打开一条缝,不过齐翌没有带着她进去,他不轻不重的将门关上,发出“砰”的一声,在静谧的楼道里传出很远。
姜晓渝一头雾水,不等她想明白,齐翌抓住她的手腕走到下一扇门边,他背靠着墙,拿手机打开摄像头往门上探,确认门上是正常猫眼,没安装监控后,他又用硬卡纸把门撬开,拉着姜晓渝钻进去。
门后是间五六十平左右的小两室,家具上盖了窗帘布,地上落满灰尘,看起来闲置很久了。
齐翌这时才压低声音说:“这栋楼绝对有鬼,刚刚有人躲在楼梯上,用自拍杆夹着手机拍我们,被我戳穿后就跑了。”
在金乌楼吃过一次教训后,齐翌对这方面非常敏锐,任何细节都不放过,第一时间发现了躲在暗处的人。
他继续说:“而且第一扇门的猫眼被拆掉,改装上针孔摄像头,只要有人上楼就会被拍下。他们可能是防备有‘可疑’人员进楼,也可能只是单纯的防着进那一户。”
姜晓渝小脸煞白煞白的,因紧张而震颤的大眼睛里又透露着兴奋:“我们暴露了?”
“站在楼外就已经暴露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帮家伙现在应该以为我们在隔壁屋子。”
“所以?”
齐翌把手机贴在门上,摄像头正对猫眼:“等五分钟,看有没有人下来,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再去隔壁屋里去看看。”
“哎?”
姜晓渝有些跟不上齐翌的思路。好在合作这么多次,她养成了一个习惯——甭管理不理解,齐翌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齐翌这台手机便宜归便宜,摄像头还算给力,还配备了超级夜景功能,虽然色彩偏的一塌糊涂,但至少亮度可以,比肉眼要强些,能拍到楼道的景象。
静静等了三分钟左右,门外果然响起了脚步声,踢踢踏踏的,像有人穿着拖鞋下楼梯。
“果然有人下来了。”姜晓渝又兴奋又紧张:“是巧合,还是奔着我们来的?”
“看看就知道了。”
很快,手机屏幕边角便捕捉到一抹人影,那人弓腰驼背,胡子邋遢,挂着点点白霜样的东西,好像是沾着面包屑,走起路摇摇晃晃,就像喝醉了似的。
姜晓渝低声道:“哎?翌哥,这个人……我好像有点眼熟?”
“嗯?”齐翌侧目看他,正这时,人影走出摄像头覆盖范围,紧跟着门外传来微弱的钥匙碰撞声,醉汉似乎摸出了一大串钥匙。
姜晓渝问:“刚刚录视频了吗?”
齐翌点头,取下手机递给姜晓渝,同时小心地压在门上,听着门外动静,听上去,醉汉把钥匙插进锁孔了。
嘎吱……
防盗门被缓缓推开,锈蚀的蝴蝶合页吱吱作响,邋遢醉汉走进第一间房间搜查起来。
“实锤了,这家伙就是冲着我们来的。但有点不太对劲,诡影也好,冒牌货也好,这些团伙向来谨慎,怎么会就派个喝高了的醉汉下来?”
姜晓渝拍拍齐翌肩膀,把手机递给他:“翌哥,这人是个通缉犯,17年因交通肇事致四人死亡后逃逸,没想到居然躲在这。去年底市局组织悬案重启的时候我盯过这案子,所以有印象。”
“通缉犯?”齐翌接过手机看了眼,发现照片上的人和刚刚的醉汉果然很像,只是照片上男人收拾得还算干净利索,精神状态也不错,而外面的那个邋里邋遢,像一具行尸走肉。
“奇怪了,没有人啊!”
隔壁传来醉汉的声音,齐翌示意姜晓渝继续盯着猫眼,自己走到一旁把耳朵贴墙上偷听。
可惜隔着一堵墙,那人声音又不大,听得不清不楚:“我就说%#¥搞错了,那对男女要是抓我们的条子我%*¥&;%&am;……”
没过多久,隔壁重新归于平静,紧跟着关门声传来,齐翌忙又把手机拿回来贴猫眼上,但过了很久才拍到醉汉摇摇晃晃往回走的身影,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的。
他身影消失在屏幕中后,姜晓渝又等了会儿,才压低声音问:“翌哥,好像有点不对劲……他刚说抓他们的?他们?”
“说明这里犯过事的不止他一个,他可能被颜欣晓背后的犯罪团伙收容了。”齐翌压低声音说,跟着指了指隔壁:“再等会儿,没别的动静我们就摸过去看看。另外,你赶紧呼叫支援,安全第一。”
“好,直接围楼吗?”
“先不,楼里还有别的住户,得小心他们狗急跳墙劫持人质……告诉王支队,建议暗中布控,等我们的信号。”
“好。”
又等了片刻,确定再无动静,齐翌将门推开条缝,伸出手机左右上下拍一圈,确定没人躲在阴影中盯梢,便从门缝中钻出来,手机一寸寸地往边上伸去。
“猫眼上的纸团还在,说明醉汉不知道监控黑屏的事,他不是盯监控的人,只是被派下来查看情况的。”
齐翌如法炮制,撬开门锁,美中不足的是嘎吱声无法抹掉,也不知传出了多远。
迅速的关上门,齐翌扫视屋子里的环境。
和刚刚的房间不同,这间屋里空空如也,没有家具家电,只有一层不厚的灰,以及一大片凌乱的足迹。
“灰尘很薄,前不久才被人打扫过,果然有问题!”齐翌往深处走,很快发现角落堆着十二三个啤酒瓶,还有零零散散的一地烟头。
“前不久有一群人在这里聚会?奇怪,为什么要挑在这里聚餐?”
姜晓渝纳闷的问:“为什么是一群人?我看瓶子也不多,会不会是刚刚那个醉汉在这独自喝闷酒?”
“不会,地上的烟头至少有四种牌子——玉溪、天子、龙凤和黄鹤楼,一般烟枪都只认准一两种烟买。”齐翌说着站起身,拖着身子走进卧室门口:
“两间卧室家具齐全,但都落了很厚的灰……就客厅的家具家电被搬空,且灰尘很薄,是在清理现场吗?因为家具上留有难以无损抹除的犯罪痕迹,所以干脆处理掉了?”
齐翌又径直走进浴室。
一进门,齐翌便眯起眼睛,他看到了地砖上横七竖八挂着好些横纹。
“这是砍痕?”他仔细勘察起来:“纹路发黑,积蓄了大量灰尘,留下的时间很久了,有人在这里砍东西?肢解尸体吗?”
齐翌又伸出手指在地砖上刮两下:“浴室灰尘比客厅厚的多,看来之前的大清理只局限于客厅,而且和这里的砍痕无关。但为什么又留下了啤酒瓶和烟头?难不成他们清扫出客厅是为了聚餐的?”
站起身,齐翌重新回到客厅,四处扫视起来。这间屋子处处充斥着古怪,尤其是漆黑静谧的客厅,给他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回过头,他忽然发现姜晓渝正蹲在门口的嵌入式鞋柜附近,整个身子蜷成团,脸上还反着光,看着有点诡异。
齐翌走上前去拍她肩膀:“干嘛呢?”
姜晓渝被吓一跳,发现是齐翌才松了口气:“翌哥你吓死人了!我在鞋柜里面发现了这东西,你看看?”
说着递上来一本笔记本。
齐翌接过,发现本子头几页都贴着被裁剪下来的报纸。
《三十块钱!女子因不满的哥绕路多收费当场行凶》
《疑因嫖资纠纷,男子砸死发廊女后逃亡》
《恶犬当街咬死散步老人,疑因主人遛狗不牵绳,山北警方正在加紧侦查中》
《一男子酒后驾车撞人逃逸致一家四口惨死》
《女子英勇救人反被讹,怒将母子推下大江扬长而去》
《一家恶徒?夫妻上门讨债竟被拘禁至死》
六个触目惊心的标题,宣示着六桩被报道的命案,新闻稿就这么被裁剪下来,贴在笔记本上。其中一条新闻齐翌非常眼熟,看上边附的图片,不正是刚刚拍到的醉汉?
再往后翻,本子后边贴着八张通缉令或协查通知,分别对应杀害的哥的女子沙如雪,嫖客卢有成,犬主杨思懿,醉汉赵施仁,救人又杀人的张梦汝,以及禽兽的一家三口步中寻、王艳兰和步止川。
到步止川的协查通知为止,笔记本后边再无内容。
见齐翌翻完记录,姜晓渝才问:“翌哥,你说是谁把这些新闻和通缉令收集起来放在这儿的?他有什么目的?”
“不知道。”齐翌摇头,看着手上的笔记本,纸张泛黄卷曲,还盖了层厚厚的灰:“这本子有点年头了。”
姜晓渝戳了戳笔记本:“翌哥,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八个通缉犯全都窝在这栋楼里,醉汉只是其中之一?那些啤酒瓶和烟头会不会是他们上次聚会留下来的?”
她越想越觉得靠谱:“所以这本记录着他们罪状的本子,实际上就是他们的投名状?因为每个人都背负着至少一条人命,所以彼此之间反而可以相互信任,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齐翌其实早在看完笔记本的时候,脑子里就闪过了类似的想法,但他觉得有点不切实际:“应该不是,人数对不上,据你打听这栋楼里住着四户九人,而通缉犯是六组八人。”
略一顿,他又翻到倒数第二张协查通报:“而且,这个张梦汝和其他人不一样,其他七个人可以说是恶贯满盈,但她却是跳江救人之后再怒而杀人,我觉得她跟其他七个应该不是一路人,不会跟他们狼狈为奸。”
“这么想好像也是。”姜晓渝轻轻点头,放弃了自己不成熟的想法,转而问道:“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继续待在这间屋里调查?”
齐翌把本子递给她:“你先把笔记本上的内容发给王支队,醉汉赵施仁有这里的钥匙,与笔记本上这些人很可能有联系。”
“好。”姜晓渝立刻照做,发完后又问:“要不要给黄绝顶也转发一份,让他调附近的监控对比一下?”
“可以。”
姜晓渝转发完,又抬头说:“好消息翌哥,第一批便衣的兄弟已经赶到了,十二人,分布在周围。”
齐翌把本子揣进裤兜,走到门口把门拉开条缝,伸出手机边观察边说:“很好,那我们的动作可以更大些了。尽快确定所有住户身份,区分开嫌疑人和无辜人,然后让兄弟们立刻动手。
“好的……哎不对,咱们该怎么做?”
“先按部就班的查下去。”齐翌拉开门往外走:“如果有机会的话,就把他们骗出来。”
姜晓渝不明就里,但看齐翌没解释的意思,只好跟上。
左拐穿过漆黑狭长的门洞,齐翌忽然愣住,他加快脚步,整栋楼入口处的大铁门已经被关上,他们进来的时候这门还是开着的,他抓起门上的钢链:“锁了?什么时候的事?那个醉汉?”
“这……”姜晓渝拿出枪,戒备的看着他们身后:“他们打算瓮中捉鳖?现在怎么办?”
“哪有形容自己是鳖的。”齐翌示意姜晓渝把枪收好:“不要慌,支援就在外面,出不了事。”
他皱起眉回头看:“奇怪,醉汉并没有扣掉猫眼上的纸团,按理说他们应该再派个人下来,怎么到现在都没动静?”
楼里始终静的可怕,光好像照不进来,外面艳阳高照,里面却昏昏沉沉的,仿佛和楼外割裂成了两个世界,除他们俩发出的响动外,只有醉汉下来那会儿有点声音,很不正常。
齐翌不想过多停留,继续迈步向前:“继续走吧,一楼应该没住人,我们先把剩下两间屋子过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