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磁片子显示肿瘤巨大,生长在右侧胸廓出口处,此处是控制上肢的臂丛神经、大血管,以及到颈部、大脑的大血管的一个交通路口。这种肿瘤性质虽是良性但浸润性强,生长速度快,术后极易复发。一旦切不干净术后常常出现疯狂生长,再次手术几乎没有机会切干净,治疗极其困难。”
“肿瘤生长的部位是一个交界区,专业范围涉及到胸外科、血管外科、头颈外科、耳鼻喉科、手外科。大部分临床医生都躲着它,尽量不去激惹它。所以,患者之前去的每一家医院,都不愿对他进行手术切除。”
王强说完,伸手按了一下桌子上的一个按钮,首脑台后面的白板立马亮了起来。
"大家看这四张片子,这是患者从发现肿瘤到现在,短短一个月时间肿瘤的生长情况。”王强说道。
“我的天,这肿瘤的生长速度太快了吧？”汪洋目瞪口呆的看着底片。
“侵袭性的肿瘤生长速度是快的惊人,不过生长速度这么快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郭保卫也是眉头紧皱的点点头。
“这个手术难度确实很大。首先肿瘤与臂丛神经长在一起,与锁骨下动静脉、颈总动静脉、椎动脉浸润在一起,如果将肿瘤彻底切除，可能需要将臂丛完全切除,而造成上肢功能完全丧失。同时由于肿瘤从胸廓上口生长到纵膈内,推测已将颈总动静脉、锁骨下动静、椎动静脉浸润,除手术难度极大外,术后可能因需要切除颈总动脉、椎动脉,而造成大脑、脑干的缺血出现一侧肢体瘫痪,甚至昏迷。”
“即使将上述血管重新修复,因手术后吻合口可能出现血栓,一旦脱落,堵塞大脑或脑干血管,必将造成肢体瘫痪。除非术中术后肝素化。然而,如此大而深的肿瘤,切除后创面巨大,术后、术中渗血就难以控制。虽然肿瘤浸润性强,生长快,由于仍然是良性的，出现上述任何一个问题,预计患者以及家属包括医生都难以接受。”
“但如果放弃手术,如此巨大肿瘤且快速生长，长在如此重要的一个部位,后果也难以想象,且患者终生需要与肿瘤抗争。当然，有无数个理由可以告诉患者及家属应该放弃手术治疗。”杨铁龙开口说道。
“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跟家属交流过了。患者现在这个情况,痛苦不堪,所以家属的意思很明确,手术。”王强开口说道。
王强话音刚落,一群人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
领头的一个苏晨认识,正是刚采访过自己的,京城卫视的那个记者。
“不好意思各位领导,我们是得到赵院长的允许,来进行采访的。”京城卫视的记者很礼貌的说道。
“赵院长容许的?”杨铁龙有些疑惑,不过他还是第一时间站了起来，客客气气的说道：“欢迎各位记者同志。”
“那个,你们好像正在开会,我们会不会打扰你们?”京城卫视的记者试探着问道。
“我们刚才在研究一个患者的病情,已经说的差不多了。”杨铁龙微笑着说道。
“各位记者同志,大家随便坐。”话音落下之后,赵文生带着郑佩佩他们走了进来。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京城卫计委人事专员郑佩佩,京西卫计委人事科的吕涛吕科长,京城医生联合会副会长楚雄以及跟几位领导一起来的工作人员。这几位领导过来,就是为了调查苏晨公共场合打架,和收受患者礼物的事情。正好趁着各位记者同志也在这儿,我们可以来一场公开,公正,透明的发布会。”赵文生面色严肃的说道。
苏晨有些吃惊,现在这件事情还没查清楚呢,现在开什么发布会,能说什么?
“郑专员,您好,又见面了。”
说话的是柳叶刀的记者,苏晨上次也见过。
“小李记者,你好,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又见面了。”郑佩佩有些意外的说道。
“是啊。郑专员,请问您一下,关于苏晨医生的调查结果是什么?苏晨医生有没有真的违规违纪的行为呢?”柳叶刀的记者问道。
“不好意思小李记者,各位记者同志。关于苏晨的调查,我们刚刚开展。目前只有一个大致的推测,还需要证据来证实所以暂时无可奉告。”郑佩佩一脸歉意的说道。
“郑专员,关于苏晨收受患者礼物的视频,已经在网上流传开了,引起了广泛的关注,点击率已经突破三百万了,这对整个医疗系统的声誉都造成了巨大的影响。视频都已经出来了,您现在还说缺乏证据,是不是有点难以服众。”一位三十多岁的男记者开口问道。
“据我所知,苏晨确实收了那个患者的礼物。不过这只是表面现象,真实的事情我觉得我需要跟大家解释一下。这个患者姓张,是个工人。他来医院是因为右手碾压伤,手的骨头,血管以及神经都遭到了严重的破坏,手术的难度和风险极大!是苏医生力排众议,并且以手术失败他负责的态度,坚持了患者的手术。在手术过程中,苏晨医生因为手术时间太久而昏迷,大家应该看过相关视频。”
“不仅如此,手术过后,苏晨医生为了保证患者的营养,促进恢复速度,他偷偷替患者垫款,让患者一天三顿都能得到营养丰富的饮食。”郑佩佩一字一句的说道。
“郑专员,这些事情是您亲眼所见的,还是别人说的。”另外一个记者开口问道。
“这是我们走访了仁和医院数名医生得到的消息,当然,你说的对,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所以说我们还在搜集相关证据。”郑佩佩有些不悦的说道。
“郑专员,倘若这些事情是真的,苏晨医生的所作所为确实是令人感动。但是医生守则有明确的规定,医生在执业过程中,严禁收受患者的任何礼物。请问郑专员,倘若您所说的事情和视频上的事情全都属实,苏晨医生是不是可以逃避医生守则的制约以及相关的处罚?”之前那个男记者问道。
“规定就是规定，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不允许任何医生做出违反医生守则的事情!”郑佩佩脸色沉了下来,冷冷的说道。
“那请问郑专员,你们会对苏晨做出怎样的处理呢?”另外一个记者问道。
“请让我把话说完好么?”郑佩佩有些气愤的说道。
“据我们目前所知道的情况是,苏晨虽然收了患者的礼物,但是悄悄的给患者塞了钱。我们正在核实这个情况,假如情况属实这就算是购买,而不是收受。所以说,这位记者同志的问题暂时还不能成立,一切要等我们的调查结果出来再说。我们卫计委的宗旨是管理医疗行业,维护患者的利益。但是同时,我们也要保护医护人员，维护医护人员的合法权益!”
“假如苏晨医生真的违反规定了,我们肯定会秉公处理!但是假如要是有人在背后栽赃陷害,故意抹黑苏晨医生,故意抹黑我们京城,乃至全国的医护工作者,我们也会不惜一切代价,让那种人付出相应的代价!”郑佩佩冷冷的说道。
郑佩佩的态度,完完全全的出乎苏晨的意外。
刚才谈话的时候,她一言不发,苏晨还以为她是个中间派,甚至以为她是那种混日子蹭经验的呢。没想到这女人这么霸气!
“郑专员,我想当着媒体同志的面,向您申请,让苏晨参与我们的一台手术。”
在会议室安静下来的时候,赵文生突然开口说道。
这句话,就像是在平静的湖水里扔了一块石头。
原本安静的会议室开始嗡嗡作响起来。
“赵院长,苏晨医生正在停职审查,你现在提出这么个申请，什么意思?"郑佩佩有些不说的问道。
赵文生提问题的这个点卡的太死,一来是当着媒体,当着成百上千万观众的面提出这个申请。
更气人的是,他这个申请是提在自己刚刚撑医生的言论结束之后,这很明显是想将自己的军。
“郑专员，楚会长,吕科长,你们几位领导都是从临床一线走出去的,我想请三位领导看看这个病例。”赵文生恭恭敬敬的说道。
几个人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看了赵文生一眼,转而来到白板前面。
“生长速度这么快的纤维瘤?”郑佩佩一脸吃惊的问道。
“切片检查了么?这应该是侵袭性的吧?我的天,这已经严重影响全身多处器官和组织了,这种手术很困难呐!”吕涛也是一脸吃惊的说道。
“对，这种手术，难度高,强度大,据我所知，只有苏晨能有这个精力和经验去做。所以,我才迫不得已,当着众位媒体朋友的面，求几位领导,让苏晨参与到这台手术里面来。”赵文生再次开口说道。
“赵院长,刚才郑专员已经说了,有关苏医生的事情正在调查当中,他现在的状态是停职。在没有查清楚苏医生的事情之前,您申请他参与手术,不是违反规定了?”
“赵院长,我做个不恰当的猜测。假如苏医生真的收受了患者的礼物,并且在公共场合殴打他人,这说明他的医德有问题。让一个医德有问题的医生参加手术,这是对患者极端的不负责!请问,我是否可以这么认为,您是在想办法为苏医生争取机会,想让他以医术的精湛来遮掩医德的缺失?”
这两个记者的话,引起所有人的小声议论。
“各位记者同志,作为苏晨的领导,对于他身上发生所有的事情,我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在此,我向各位记者同志,以及电视前所有的观众朋友保证,假如事情到最后,真的是苏晨他违规违纪,对于他的处理我绝不姑息,并且,我替他担保!他绝对没有做过违背良心,违背职业道德的事情!假如查到最后,苏晨真的违规了,我愿意引咎辞职,并且承担所有的责任!”赵文生大声说道。
“轰!”
会议室瞬间轰鸣了起来,所有记者都开始议论纷纷。
“赵院长,我觉得你说的严重了!据我所知,咱们京城有不少肿瘤方面的专家,这台手术不一定就苏晨能够完成吧?”一直没有吭声的楚雄突然开口质问。
所有和苏晨熟悉的人全都脸色大变,这家伙很明显是在针对苏晨,针对赵文生,针对仁和医院!
赵文生看了楚雄一眼，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对,关于这台手术,京城确实还有人能做!但是我可以保证,苏晨可以做到最完美!手术,并不是说能保命就可以了!手术的完美程度,能影响患者的后半生!请在座的各位允许我用一个病例来证明,手术完美程度的重要性，这个手术让苏晨来做究竟有多大的意义!”
赵文生说完,伸手脱掉身上的白大褂。
“赵院长。”
“赵院长。”
离着赵文生最近的杨铁龙和郭保卫全都瞪大了眼睛,一脸紧张的盯着赵文生喊了一声。
“怎么回事啊?"
”就是啊,干嘛啊这是?怎么突然脱衣服了?”
“谁知道的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
在场的记者全都开始议论纷纷。
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是,赵文生脱掉白大褂之后,然后开始解衬衫的扣子。
“哎哎,赵院长,你这是要做什么？”杨铁龙忍不住的开口问道。
“不要管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赵文生摆摆手安慰的说道。
赵文生说完之后,把剩下的扣子全部解开，一条长长的刀口和密密麻麻的缝合痕迹出现在众人面前。
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在手术留下的伤痕旁边,还分布着不少烫伤以及割伤。
这些伤口,绝对不是手术带来的。
“我的天!”
"这么长的刀口!”
“这是怎么回事?”
那些记者全都瞪大了眼睛,纷纷掏出拍照设备对着赵文生的伤疤就是一通拍摄。
“两年前,开胸手术后,我不幸成为少数重度慢性胸痛患者!疼痛和随之而来的暴躁无力,让我难以承受!我不断尝试各种止痛的方法,疗效不佳。我的情绪也从最初的理智接受,变成后来的暴躁，混乱,乃至绝望!在疼痛的时候我甚至不止一次的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那种锥心刺骨的痛让人感到崩溃！”
“当我成为患者,我才真正懂得,连一个具有丰富医学知识和医疗资源的院长,都无法去面对病痛所带来的精神压力和痛苦!我不断地加大药量,逐渐形成了对药物的依赖!导致产生抑郁症,几度产生自杀的念头。这些烟头的烫伤和手术刀的割伤,就是最残酷的证明。”说完之后,赵文生开始扣扣子,他一边扣一边说道：“我的身体状况,已经不能胜任高强度的临床工作。应该去做抗抑郁,戒药瘾的治疗。但是我无法接受这个现实,继续勉强自己工作,想要给我的职业生涯留下一个完美的结局!”
“前不久,一个需要立刻肺移植的病例,当病人家属提出让我主刀的时候,我心存侥幸,冒险接受。在手术中,我胸痛发生,无法再继续手术!苏晨,他以远胜于我的巅峰水平的高超医术,顺利的完成了手术，挽救了患者的生命!”
“而在之后的采访中,我又一次想维护自己的专家形象,没有说出实情,窃取了苏晨医生在手术中的成果,获得了虚假的荣誉。”赵文生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了。
“那台手术我知道,很经典的一台肺移植手术,原来不是他做的啊?”
“是啊,这也太过分了吧?'
”听说肺移植术难度很高,特别是双肺移植手术,在国内的成功率并不高,那个苏晨的医术真是了不得!”
那些记者再次议论了起来。
赵文生环顾四周，再次开口说道：“但最终,我无法再欺骗自己。我侮辱了医生两个字,辜负了患者和学生对我的信任!无论大家对我同情与否,都不能掩盖我的过失!”
“我申请,除提前离职之外,取消我的一切荣誉称号,把我的资料和照片,永远的从仁和的荣誉墙上移除!”赵文生的话,让苏晨他们全都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