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的检查结果是张力性气胸,如果不及早干预,气胸发作的时候,很有可能会引起支气管断裂,肺部裂伤。抢救不及时的话，会危及生命。你之前发生心脏骤停现象,如果不是我们苏医生当时也在地铁上,你现在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郑晓琪冷冷的说道。
“谢谢苏医生,谢谢苏医生。”患者朝着苏晨鞠躬道谢,然后竟然来了一句：“医生,你的意思是我现在不治疗,有可能会死是么?”
“对。”郑晓琪点点头说道。
“那麻烦两位医生,给我办理一下出院手续。”
患者的话,让旁边的人一脸的懵逼。
“你是不是说错话了?你要是不接受治疗,有可能会危机生命,你还要办理出院手续?"郑晓琪一脸疑惑的盯着患者问道。
“医生,我明天还要上班呢!我这个月已经工作了二十多天了,要是旷工,这个月的月工资肯定就没了!没工资我怎么还房贷?我老婆怀孕生产的钱我都还没有凑齐!现在住院,那不是要我的命么!医生,麻烦你们给我拿点药吃,我之后会注意的,谢谢你们了。”患者恭恭敬敬的说道。
“你要还房贷,你要给孩子攒奶粉钱,这个我们可以理解。但是你要是死了,谁还房贷?谁挣钱给孩子买奶粉?谁照顾你老婆?都这个时候了,孰轻孰重你还不理解?”
“是,我是说现在出院可能会危及生命。但是你现在的状态,还能干活儿么?还有,我可以很确定的告诉你,你要是继续工地干活儿，百之百会让气胸加重，甚至再次陷入心脏骤停。”苏晨冷冷的说道。
患者愣愣的站在那里。
忽然，他狠狠的扇了自己一个耳光，然后又是一耳光。
“你干什么?”苏晨一把拽住患者的手,大声质问道。
“我怎么这么不争气啊!我怎么这么不争气!啊啊啊,我老婆为了我,跟她家里面翻脸。我说我会让她幸福的,这都三年了,好不容易按揭买了一套房,我怎么又得了这个病啊!呜呜呜,当初我就不该让我老婆跟着我这个窝囊废!”患者蹲在地上,无助的哭了起来。
“我跟你说,你刚刚苏醒,心情不能太激动,要不然随时都有出现心颤的可能性。事情既然发生了,你首先要做的是想办法解决。你老婆为了你不惜一切,你难道不能为了你老婆不惜一切?”
“你刚才还说了,你这么晚还没回去,你老婆会担心。赶紧给你老婆打个电话,让她别担心。”苏晨努力的劝说道。
患者停止了哭泣，使劲儿揉了一把眼睛,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不起各位,让你们看笑话了。那个医生,麻烦您手机借我用一下。”
患者接过手机，首先给他老婆打了个电话,说是自己在加班,晚上就不回去了，然后又给他妹妹打了个电话,让他妹妹去家里陪着他老婆。
“那个,我老婆怀孕六七个月了,我现在说我病了,她肯定要来医院。医生说,孕妇熬夜对身体不好,等天亮了,我再告诉她”患者把手机还给苏晨,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苏晨有些无奈,不过他并不认为眼前这个男人很悲哀，相反,他是这个世界最幸运,最幸福的那一拨人。
有个能为自己付出一切的女人,有爱自己的家人，这不就够了么?
“那个，我身上钱不多,手机钱包里加现金一共不到一千块钱。我先住院,不治疗,等我借了钱再治行不行?"
“可以。”
苏晨毫不犹豫的回答。
“子南师兄,把他带回去,麻烦你给他做一下胸腔闭式引流术。”苏晨转身说道。
“苏医生,做胸腔闭式引流术,那一千块钱……”王子南一脸为难的看着苏晨。
“先救人，我一会儿给王主任和赵院长打电话。”苏晨淡淡的说道。
王子南没再说话,能说什么？人家随时随地都能给院长打电话。
“吃饭了么?我去给你买份鸡汤吧。”郑晓琪很难得的没有吐槽苏晨。
习惯了，像这种事情做一次两次就算了,在苏晨这儿几乎成了常态，她算是发现了,苏晨这要是不吃一次亏,指定是不会长记性，所以她干脆不说了,大不了吃一次亏。
“吃过了,诺诺怎么样?”苏晨开口问道。
“恢复的不错,我给她换药的时候发现伤口都已经开始愈合了,有的地方都开始结痂了。手臂和腿的功能恢复的也不错,手指脚趾都可以活动了,脑部血肿全部消失,没有发生术后反应。纵膈肿瘤切除也很成功,上午检查的时候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
“我已经把她从icu转到普通病房了,和老张他们一个病房。有老张嫂子在，我放心。”郑晓琪有些开心的说道。
“那就好,老张应该快可以出院了吧?”苏晨点点头,一脸欣慰的问道。
“恩,手部功能已经基本上恢复了,已经度过了感染期。明后天拆了线,就可以出院了。只要回去做做功能恢复,休息个一年半载,应该就可以完全恢复了。”郑晓琪开口说道。
“直肠破裂和主动脉夹层瘤的患者呢?"苏晨继续问道。
出去三天,苏晨最放不下的除了诺诺,郑晓琪他们,还有这些自己亲手做过手术的患者。
“直肠破裂的已经出院了,主动脉夹层瘤的患者恢复一切正常,检查肿瘤也没有复发的迹象。”郑晓琪开口回答。
“乞丐哥呢?他老婆孩子应该过来了吧?什么时候安排手术?”苏晨问完,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
郑晓琪的脸色一下子黯淡下来,看着自己，有种淡淡的悲哀。
“乞丐哥出事儿了?”苏晨心里咯噔一声,有些紧张的问道零。
“乞丐哥走了,跳楼。他留了一张纸条,说是不想连累我们,也不想连累老婆孩子。让我们帮忙,把给他捐的钱全都转交给他老婆,让他孩子好好上学,将来也能到大城市里来,还说这边好人多。”赵晓琪声音低沉的说道。
苏晨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说实话,病情到了他那种地步,这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但是理论是这样的,等它真的发生在一个大活人身上,就显得实在是太残忍了。
“王主任的女儿苗苗住院了，肾衰竭。”赵晓琪继续说道。
“苗苗肾衰竭?”苏晨瞪大了眼睛。
“苗苗多大了?”苏晨试探着问题。
“八岁,你难道不知道?”郑晓其有些疑惑的问道。
苏晨有些尴尬,他确实没有问过王主任家里的情况。
八岁……
“王主任的老婆呢?”苏晨继续试探着问道。
“好像离婚了吧?我听王子南说过一句,王主任的前可是个大律师。”郑晓琪也是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哪个病房?我去看看何主任。”
……
刚来到病房门口,苏晨就听到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病房的房门没关,苏晨能清楚的看到王强主任坐在病床边上,正一脸认真的削着苹里。
一个天使般的小女孩躺在床上,她的怀里抱着一个粉红色的小布偶,正在哈哈大笑。
王强主任一抬头,看到苏晨有些吃惊。
“王主任。”苏晨尽量平静的喊了一声,然后来到病床前面,一本正经的说道：“苗苗你好,我是苏晨。”
“你就是苏晨啊?我听我爸爸说过你,说你特别特别帅,而且还特别聪明。”苗苗盯着苏晨，一脸认真的说道。
“呵呵,不敢当,我就是比普通人帅那么一点点,聪明那么一点点而已。”苏晨忍不住笑道。
“嘻嘻,脸皮也厚那么一点点对吧?”苗苗的话,让苏晨都感觉忍不住老脸通红。
“苗苗,怎么说话呢?”王强主任板着脸,轻声责备道。
“王主任,苗苗这是说实话,咱们总不能不让人说真话吧？”苏晨也是一脸认真的说道。
“嘻嘻嘻嘻,王主任,你听到苏晨哥哥怎么说了吗?我这是说实话。”苗苗一脸开心的说道。
“吃你的苹果!”
王强有些宠溺的把苹果递到苗苗手上,然后朝着苏晨摆了摆手。
“刚回来?怎么不休息一晚上?明天什么时候回来都行。”
来到楼梯间,王强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声音有些疲惫的问道。
“也不是很远,想回来就回来了。”苏晨淡淡的说道。
“你是想我们的医院了,还是想我们医院的人了?”王强主任半真半假的问了一句,然后从口袋里掏出烟,点燃抽了一口。
“咳咳咳咳!”
香烟的刺激,让王强主任剧烈的咳嗽两声。
“王主任,给我来一根儿。”
苏晨知道王主任不会抽烟,之所以抽烟,因为心情太过压抑。
苗苗是王主任的心头肉,现在自己最宝贝的女儿躺在病床上,任谁都有些不知所措。
王强主任看了苏晨-一眼,没说话,而是直接把火机和香烟全都递到他手上……
苏晨点燃了一根,抽了一口,只感觉嗓子难受,忍不住咳嗽起来。
“算了算了,都不会抽,在这里瞎鼓捣什么。”王强主任忍不住，然后哭笑不得的将香烟掐灭扔在了垃圾桶里。
“苗苗的情况怎么样了?”苏晨开口问道。
“急性肾衰竭，已经到了肾功能衰竭期。”王强声音嘶哑的说道。
苏晨虽然早有准备,但是听到这个答案,还是觉得心头一-震。
肾衰竭四个时期。
一、肾功能代偿期
这时候虽然肾脏功能出现了下降,但是依旧能够进行代谢,调节水、电解质及酸碱平衡,患者这时候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二、氮质血症期
患者可能会多尿,感到有乏力、食欲减退、恶心等不适感,也有可能会出现呕吐、腹泻。
三、肾功能衰竭期
患者会感觉到明显的精力衰退、呼吸不畅,尿液颜色也出现改变,全身有瘙痒的情况,注意力无法集中，人体有浮肿的现象。
四、尿毒症期
患者器官衰竭,需要依靠透析维持生命,甚至会因脑水肿、肺水肿、心功能衰竭而突然死亡。
也就是说,到了肾功能衰竭期,常规的治疗已经无力回天了,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换肾。再联想到现在国内的器官捐献,想要等到合适的肾/源,几率很渺茫。
之前王翠娥也是双肾衰竭,但是她和苗苗这个不一样。
王翠娥属于慢性肾衰竭,从刚发病到中晚期,中间有一个很长的时间,主要是因为拖,小病拖大病,大病拖绝症。
而苗苗这种急性肾功能衰竭,往往发生在几天甚至是几个小时之间,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的机会；苗苗如今还能保持这个状态,和王强主任的努力离不开关系,同时也是她自己开朗以及坚强的结果。
“还有多长时间?”苏晨不愿意问这个问题,但是又忍不住想问。
“四到六个月,要是还找不到合适的肾/源,就会进入尿毒症期。”王强主任有些绝望的开口说道。
“会找到的。”苏晨尽量淡定的说道。
王强勉强的笑笑：“恩,会找到的。”
“行了,赶紧睡觉去,都十点多了。”王强拍了拍苏晨的肩膀说道。
“好,王主任您也要早点休息。”苏晨说完,转身离开了。
这种事情放在谁身上都不好受,相比之下苏晨认为,王强更想多一点时间陪在苗苗身边。
说实话,谁都不敢想以后。
四到六个月找到合适的肾/源,很难!也就是说,身为一个医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宝贝的女儿一天比一天憔悴,每天生活在痛苦之中，那种无力感,已让很多人崩溃。
“苏医生,喝奶茶。”
苏晨刚走到急诊科大厅,一个突兀的声音让苏晨也是猛然的一个激灵。
一抬头,竟然是艾晓萌。
这段时间,艾晓萌很神奇的没有纠缠自己,甚至是尽量不出现在自己面前，说实话,这几乎让苏晨感觉有点不适应。
突然再次站到自己面前,苏晨觉得有点小小的惊喜。
“谢谢。”
苏晨接过奶茶,一脸微笑的说道。
艾晓萌蒙了,一直到苏晨离开,她这才反应过来,兴奋的跺跺脚,一溜烟的跑到大休息室。
大休息室是给护士,实习医生,进修医生休息用的。
不过现在是凌晨,所以只有武梦恬和张冲。
“梦恬梦恬,你掐我一下,快快赶紧的掐我一下。”艾晓萌一脸激动的说道。
“干嘛?”武梦恬有些懵逼的问道。
“脑、子有病,肯定是又被苏医生拒绝了，直接精神崩溃,疯了。”张冲躺在长椅上,一脸不屑的说道。
“滚滚滚!苏医生他收下我的奶茶了,还对我笑着说了谢谢。”艾晓萌一脸激动的抓住武梦恬的手。
“然后呢?”武梦恬一脸懵的看着艾晓萌。
“没了。”艾晓萌摇摇头,然后又是一脸兴奋的说道：“梦恬你有没有听见我在说什么啊？苏医生他对我笑了，而且还收下我给他的奶茶了。”
“神经病,我回去睡觉了,你继续在这人花痴吧!”张冲一脸无语的从长椅上坐了起来,转身离开休息室。
艾晓萌有些扫兴的瞪了张冲一眼,回头看向武梦恬的时候,武梦恬有些慌乱的看了艾晓萌一眼说道：“我也困了,回去睡觉。”
……
跟郑晓琪打了个招呼,苏晨就回宿舍睡了。
一觉醒来,竟然已经七点四十了。
苏晨赶紧洗漱一番,连早餐都没吃,就急匆匆的朝着急诊大楼跑了过去。
紧赶慢赶,苏晨还是迟到了十几分钟。
刚走到办公室门口,苏晨就听到王强愤怒的声音。
“你是一个医生，一个急诊科医生!你的一分一秒钟都可能决定一个病人的生死!竟然迟到三分钟!你这是一个做医生的态度么?”王强主任盯着汪海,声音冰冷的说道。
“师父,我确实是扶了一个老太太过马路。”汪海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弱弱的说道。
“扶老太太过马路?谁能给你证明?恩?去给我写一篇检查,不能少于八百字,要给我深刻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听到没有!”王强主任冷冷的说道。
“听到了师父。”汪海一脸委屈的说道。
“你还委屈了?再加四百字!少于一千二百字,半个月之内,你就别想上手术台了!”
王强主任说完,一抬头看到了苏晨，一脸关心的问道：“小晨儿，来这么早干嘛?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吭，咳咳咳。”楚晨曦忍不住想笑,但是又不好意思笑出来憋得实在是有些难受。
“那什么,咳咳咳,我先去值班室了。”张绍聪憋得脸色通红,脚步匆匆的跑出办公室,然后就是一阵大笑。
“师父，这是不是有点儿,咳，那什么，偏心太明显了?"汪海心里苦。
自己迟到三分钟,被王强主任骂的跟孙子一样。
苏晨迟到十几分钟,王强竟然还关心他为什么不多睡一会儿。
同样是一个办公室里的同志可是待遇怎么就这么大呢？！
“小晨昨天晚上下班,还救了一个心脏骤停的病人,你昨天下班干嘛去了?”
“小晨一天做四台手术,你一个月能做四台么?”
“小晨上班累得打点滴,你上班无聊的打瞌睡,你怎么不跟小晨比呢?”
“师父,我错了!我现在就去写检讨!”
王强主任那连环轰炸,让汪海再也坚持不住,一张老脸红的跟猴儿屁股一样,一溜烟的跑了。
“那个,王主任,我去查房。”
苏晨一脸尴尬的笑笑,然后转身离开办公室。
刚出门儿，苏晨就碰到了艾晓萌和武梦恬。
“苏,苏医生,您是去查房么?”武梦恬有些怯怯的问道。
“恩,是的。怎么了？”苏晨有些疑感的问道。
"那什么,我能不能跟您一块儿查房?”邹绮梦一脸期待的问道。
“我我,还有我,苏医生,您能不能带我们一块儿查房?"艾晓萌一脸兴奋的问道。
武梦恬跟着查房，是想了解病人情况，学习一下查房的程序。
艾晓萌很明显就是凑热闹的。
张冲更别说了,站在那儿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说实话,苏晨知道张冲志不在此,他不想当医生,弄到这儿来,纯属就是赶鸭子上架。
“行。”
不管怎么说,武梦恬是真心学习,苏晨没有拒绝的理由。
来到住院部公共病房区，苏晨一眼就看到王子南一脸为难的站在一个病床前面,病床上的病人正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
“苏助理。”看到苏晨,王子南的脸色这才好看点。
“怎么回事儿?”苏晨有些疑惑的问道。
“什么怎么回事儿?我让他去把你们领导叫来!一个个跟个呆头鹅一样,就你们这样的,纯粹就是混日子么?”病人一脸气愤的说道。
“有事儿您说。”苏晨淡淡的说道。
“怎么着?你是领导啊?”病人一脸怀疑的看了苏晨一眼。
“苏医生是我们急诊科行政主任助理,并且也是我们科职位最高的医生。”王子南有些气愤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