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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富源被囚禁了太久,身体状态并不好,但他是于水生之下,平辈喊一声老金,小弟喊一声金爷的存在,乌志和韩巴不在,于水生不亲自来,只有他才能镇住场子,哪怕再枯槁再疲惫,他也得来。

何况就算于水生让他养伤,他也不会待在家里,这些天来江易的折磨他忘不了,一定要抓他回来,让他血偿。

霍璋倒是超乎他想象的大度,直接将他请了进去。

金富源在小东山北区待了十几年,曾经对每一株花草都了如指掌,再来时却觉得处处陌生,一切都是不熟悉的味道。一个地方的气息是会随着主人而变的,从前于水生帮乌玉媚打理这时,气味血腥死寂,却叫他舒服,现在主人换成了霍璋,虽看似平和,伪善皮囊下却藏着阴郁的内里,这让他浑身不自在。

“我看见双喜被你的人绑了。”

霍璋并不否认:“武双喜偷了东西,我要问他话。”

“偷东西是警察的事,也轮得到你来问话?”

“那年你们指控丁晨凯偷了乌玉媚的钻戒时,可不是这么说的。”霍璋说,“东西找到了我自然会放他走,但在那之前,他得一直待在这,请回吧。”

金富源:“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跟你要,但让我看看总可以吧?我帮你劝劝双喜,说不准他就把东西还了。”

霍璋:“不必了。”

金富源问:“江易呢?武双喜被绑了,他应该着急才对,怎么连个影子都没有?”

霍璋笑着说:“他一个活人,来去哪里都是他的自由,也不会朝我报告,你要找他就自己去找。”

金富源打量他的腿,说道:“三太看着你长大,是心疼你的,怪只能怪你算计到她身上,非要动她送老爷子的礼,逼她对付你。至于孙玉斗的事,视频是三太捅给媒体的不假,但那东西是在家门口捡到的,不管你信不信,这件事并不是她策划的。”

霍璋挑眉:“除了乌玉媚,还有谁恨我?”

“那人恨的未必是你。”金富源说,“我们以前或许有些恩怨,但从某种程度上说,现在我们该是站在一边的人。”

“只是有些?”霍璋温润的目光静静地落在他身上,却有几分冷嘲的味道,“要和我站在一边,你能替谁做主?”

金富源目光阴森森的:“霍二,你别给脸不要,现在小东山在你手上,赵云今怀孕,本该属于三太的遗产也到了你手上,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他的话忽然顿住,忽然想到了什么,紧接着诡异地笑了笑:“赵云今。”

霍璋身边的保镖见他笑容猥琐轻佻,蹙眉:“你笑什么?”

“听说赵云今怀孕了。”金富源咧着嘴,露出烟熏色的黄牙,“如果霍嵩要按孩子的血缘分家产的话,那些钱怎样也不该是你的呀。”

他左右四顾,朝身后的手下说:“好久没见阿易了,也不知道他最近过得快不快活,好不好。”

霍璋面色平静,如同完全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深意一样。

金富源说:“霍二,我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但有句话我得提点你。”

“我知道绑架霍明芸的事从始至终都是你策划的,但韩巴绝不会背叛九爷,如果没有熟悉的人从中推波助澜,他不可能做傻事。一个连自己干爹都能背叛的人,你留他在身边,夜里就不会做噩梦吗?”

金富源:“江易在找当年丁晨凯留下的东西。”

四年前雨夜发生的事霍璋听何通说了很多遍,三房想在丁晨凯身上找东西,但一直没找到,这些年过去也死无对证了。

何通并不知道丁晨凯拿走了什么,三房的人对此讳莫如深,从不透露半分。

松川药厂出事,霍璋怀疑是身边人做的,一直找人盯着江易,所以今晚才能这么轻易抓到他。

江易浑身是谜,每一处都难捉摸,所以霍璋还没来得及去查他来小东山到底是做什么的。金富源说了这番话,他忽然想起江易藏身的那个杂物间、他逃跑路上丢掉的工具包和坏掉的应急指示灯,和灯后凹陷处被抠出来的白色墙灰。

“想知道丁晨凯从小东山里带走了什么吗?”金富源低低地笑,“如果丁晨凯不是你的人,那他是谁?又为什么要害三太?这个人动机成谜,在你身边那么久,不可能只抓到了三太的把柄,却对你一无所知吧?你松川药厂的那些脏事,保不住都被他搜罗好了。”

“告诉你也无妨,如果丁晨凯留下的东西落在江易那个野种手里,咱们都得一块完蛋。”

……

金富源点了根烟,风携着雨势席卷进来,几次吹熄他手里打火机的火苗。

手下用后背给他挡风,他终于将烟点燃,缓缓地吸了一口:“这烟的滋味我已经好久没尝到了。九爷这些年养了一只狼,谁都没瞅见他眼珠子泛白,直到手底下的人被他霍霍得精光。这口气三太不会咽,九爷不会咽,我更不会。”

“金爷,你刚才把存储卡的事告诉了霍璋,就不怕他……”

“霍嵩还没撒手人寰,就算霍璋拿到了那张存储卡也不敢轻举妄动,他现在能得的利益已经是最大了,万一霍家这个时候再起风波,他也不能保证自己分到的遗产是安全的。”金富源磕落烟灰,“况且我们找了那么多年都没影子的东西,江易这么容易就能给它找着了?”

“我告诉霍璋这些,只是为了看他的反应。武双喜那人你还不了解?怂包一个,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在霍璋的地盘上伸第三只手。”

“江易不知去向,霍璋却找人绑走双喜,怎么看都不正常。霍璋这么多年来跟三太斗得你死我活,绝对不是善茬,我们能发现江易有鬼,他难道就一点都没察觉?我提起赵云今,提起江易在找丁晨凯的东西,他似乎都毫不惊讶。”

“金爷的意思是……”手下压低声音,“江易在霍璋手里?”

金富源笑:“谁说得准呢?”

手下说:“幸亏您今天跟来了,不然我们几个根本不是霍璋的对手,我都没察觉他有所隐瞒,那我们现在要不要跟他把江易要过来?”

“他要给早给了,江易我肯定要带回来,但现在还不是时候。”金富源随手把烟头扔进脚下的积水中,抬眼望了望暴雨天电压不稳一直闪烁的路灯,“江易多在他手里待待挺好,如果孙玉斗真是他废的,霍璋也不会轻饶了他。”

他眼里一抹狠色:“我受过的苦,也得他好好尝尝。”

*

双喜的尸体已经凉透了,血液干涸,泛着深褐色。

江易经过他身边时,鞋底踩到了那摊棉絮状的血迹,磨得地砖滋滋作响。

他被带到负三层中间的空旷地上,那里放着一把铁制的椅子。

保镖将他绑在椅子上,不知是怕他挣脱还是怎么,在他脚上栓了一条重重的锁链。

霍璋一宿没睡,神情里有几分倦意,但当保镖递来一盒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药液时,他委顿的面容上露出了一点兴趣。

“编号tpx009,是松川药厂这些年来最赚钱的药。”霍璋打开盒子,里面冒出一阵缭绕的冷气,“不对国内销售,只贩卖给境外某些特殊组织,它能让人学会怎么说真话,不管是多硬的嘴巴。”

“从这药正式上市后,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它用在活人身上的效果了,那很奇妙,我猜你会喜欢。”

江易低头,视线落在鞋尖上,那里粘着一抹褐红的血色,他面无表情,看似如香溪水面般平静,但霍璋却不以为他真如面上一样。

风和日丽时,香溪水波平静,暴雨将至前,香溪也一样无波无澜。

武双喜为了保护照片死在江易面前,想也知道他此刻的心情。

但霍璋并不在意,他淡淡地问:“我一向愿意给人机会,江易,你珍惜吗?”

江易抬起漆黑的眼眸,眼里的情绪死寂,浑然让人看不透。

对视许久,他开口:“死吧。”

保镖按住江易,将药剂注入进他手臂的静脉血管,几乎是同一瞬间,他身体剧烈抖动起来。

霍璋摘了腕表搭在掌心,盯着上面的走针。

一分钟后,江易的颤抖停止,五分钟后,他再次抖了起来,身上每一个毛孔都朝外冒汗,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十分钟后,他不动了。

霍璋收起表:“迟了两分钟。”

保镖:“药的发作时间会根据人的身体机能和意志力有所改变,一般人都是七到八分钟内发作,十分钟确实少见,但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例子。”

保镖刚要上前查看,原本已经不动的江易忽然缓缓将头抬了起来。

他呼吸明显变粗重了,哪怕只是抬头这样一个细微动作,都像耗尽了全身力气,仿佛被座大山死死压着,每一丝喘.息都艰难,但他眼里的光还未熄灭。

江易弯弯唇角,费劲地勾起一个讽刺的笑:“霍二。”

两个字脱出口,江易身体顿住,胸口浪起浪浮一般剧烈涌动着,他死咬着牙,目光锋利地射向他:“你就这点能耐?”

保镖怔住,下意识去看药盒底部的药物生产期。

霍璋的笑凝固在嘴角,他扶着轮椅靠近,在男人的眼里看见了清晰的嘲弄的颜色。

他从保镖手里拿过另一个铁盒:“想看我的能耐?”

他剥开一管新的针剂,缓缓推进江易体内:“如你所愿。”

保镖:“霍先生,一次注入的药量过多,很可能会……”

他话到一半,没再说下去,因为在霍璋的脸上看到了一抹鲜见的疯狂神色。

男人的斯文与淡然消失无踪,他盯着江易,像看着一具待死的实验品,充满研究的意味。

江易身上的潮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白的颜色,雨滴大的汗珠从他每个毛孔里争先涌出来。他汗水淋漓,整个人像刚从冰水里捞上来一样,湿淋淋泛着寒气,身体不停在颤抖和嘶吼挣扎间交替着,铁椅和铁链撞得砰砰响。许久,药效似乎停止了,江易安静了下来。

但霍璋知道,药效才刚刚发作。

他丢掉铁盒,任由它地上撞出咣啷的声音,他笑容依旧,温和地问道:“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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