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渺张了张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陆易修拿着一叠稿子往办公室门口走了两步，回头看她，“还不跟上？”
池渺回过神，只能认命的接受了事实，跟在他后面到配音间，狭小的房间里灯光很暗，只有电脑屏幕闪着白光。
他打开配音间的灯，指着电脑上的录音软件，“会用吗？”
池渺扫了眼，摇头道：“不会。”
“大学玩了三年？”
陆易修冷嘲热讽一句，池渺刚想解释，被打断了：“认真看，我只演示一遍。”
他坐到椅子上，握住鼠标，将软件从打开到录制和保存，完完整整的示范一遍，“看懂了吗？”
池渺在学校里学过配音软件，只不过和电视台使用的不同，但基础操作差不多，而且他演示的特别慢，很难记不住。
“懂了。”
“下午把这几份稿子录完，录到你自己满意为止。”
“好。”
陆易修起身将位置让开，池渺坐过去戴上耳机，熟悉软件后，目光落在了稿子上面。
她默读两遍，想给稿件划段落时，才意识到没有带笔过来，一回头望见陆易修站在自己的身后，顿时吓了一跳。
“还有什么事吗？”
他沉默的看着她，抿抿唇，什么话都没有说，转身走出配音间。
这人现在的性情怎么变得这么奇怪啊。
池渺满头雾水，回办公室拿笔，碰到了程语薇，“你不是出去了吗？”
“东西忘记拿了。”她望了望周围，走近两步，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我听周老师说，陆易修老师带你啊？”
“是啊，我也没有想到。”池渺露出复杂的表情。
“陆老师带你还不知足啊？”程语薇的语气很是羡慕，掰着手指说：“帅，高，有学历，有实力，性格好，声音好。这样近乎完美的男人破例带女实习生，你该去寺庙烧香拜佛了。”
“......”
池渺注意到她的用词，“为什么是近乎完美？”
“因为不是我男朋友啊。”程语薇眨眨眼睛，“只有我男朋友才是完美的。”
照这样讲，曾经拥有过完美男朋友，并且甩了完美男朋友的自己，应该三叩九拜感谢上苍了。
“诶，你感冒了？”程语薇注意到她桌上的塑料杯。
池渺捏捏鼻子，“是有点迹象。”
“这个药效果挺不错的，就是味道难闻了些，站在这里我都能闻到苦味。”
池渺有些发怔，“这是感冒药？”
“对啊，你不知道就乱喝？”
池渺正想开口解释，余光瞥见陆易修的身影出现在办公室中，微微侧过脑袋。
目光相视，他沉着脸道：“上班时间聊什么天，过去录音。”
声色俱厉的模样吓得程语薇不敢再吭声，池渺拿过黑笔，低着脑袋从他身侧走过，陆易修又问：“u盘带了吗？”
“哦，没有。”池渺又返回去拿u盘，匆匆的赶回配音室，抬手摸胸口，心脏竟跳的有些快，不知是被他吓得，还是因为那杯感冒药。
陆易修到办公桌上拿资料，不远处的陆封喊住他：“易修。”
“嗯？”
陆封压低音量道：“小姑娘不是你自己找主任要过去的吗，怎么这么凶啊。”
陆易修扬唇笑笑，用开玩笑的语气问：“陆封老师心疼了？”
陆封并没有否认，叮嘱着：“小姑娘第一次工作，别吓到她了，好好培养很有可能会留下来。”
“我知道。”
“你如果对别人不好，可是有大批人等着。”
他忽然想起昨天在演播厅，陆封和池渺谈笑的场景，意味不明的问了一句：“陆封老师也在等？”
陆封笑而不语，那意思是，本来就该是我的实习生，被你抢去了。
陆易修缓缓道：“难得能见到学艺的学生，才和老大开的口，有些对不住陆封老师了。”
“我最近忙的连吃饭时间都没有了，你这是帮我减轻工作，谈不上对不住。”陆封顺着他的话给了台阶，仔细一想，觉得他这个理由很合乎情理：“你们学艺的确实挺难见到，不过专业能力也是真的不错。”
学艺是国内名牌大学，校园风气和师资团队自然不必说，新闻系和播音系更是顶尖配置，如今活跃在电视机前的主持人和记者，有不少都是学艺大学毕业的。
可惜江城传媒行业发展一般，电视台勉强能算三线，由于这个特殊性，学艺毕业的多数会选择去往其他城市发展，愿意留在江城的极少。
“说起来，你当年也是学艺第一名，毕业后怎么没有想过离开江城？”陆封好奇道。
他想过的。
在听见池渺说要去北京读书时，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想法是，跟着她过去。
陆易修答非所问：“也是？还有谁是？”
“你新带的小实习生啊，现在学艺播音系第一名，和你当年一样，就是不知道她毕业后会怎么选择。”
他不自觉的握紧手，面上神色并无变化，这才回答了先前的问题：“我在江城待习惯了，舍不得离开。”
舍不得离开这座拥有他所有美好记忆的城市。
陆封笑着打趣：“现在舍不得，说不准以后又会为谁破例了。”
“也许吧。”
陆易修拿着稿子摆了下手，转身离开办公室。
他本该直接去演播厅的，不自觉的走到配音间门口，盯着紧闭的门。
昨天在办公室，听见同事说她是凭长相进入电视台的，哪怕是开玩笑的语气，也让他心里有了些许不悦。
池渺的专业是陆易修带出来的，他自然清楚她的实力，见不得她凭白无故受这样的委屈。
后来在群里看见其他男同事都表明想带她，首先闪出的念头就是抢过来自己带。
他这样想，也这样做了。
刚才在办公室，主任调侃他，鲜少带实习生，从来不带女实习生的王牌主播，怎么这次肯破例了。
陆易修只是笑着回答，母校的学妹，可以让自己破例一次。
部门里只有他是学艺毕业的，这个理由在众人眼里合乎情理，殊不知，早在五年前，他就为她破例了一次又一次。
池渺，池渺......
陆易修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很久以前，曾是属于他的渺渺。
他闭了闭眼，转身离开了。
池渺录了两个小时新闻稿，反复听最后的成果，终于满意了。
她把稿件保存下来，心里涌上了点点的成就感，拿着u盘想去找陆易修，放给他听。
池渺回到办公室，没有看见陆易修，程语薇和周开然也不在，其他同事她都不认识。
刚坐下来，手机铃声突然响了，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突兀，她吓了一跳，看见是陌生号码，条件反射的挂断，然后调成静音模式。
紧接着，陌生号码又来电了，池渺这才仔细地扫了一遍屏幕上的数字，认出来是陆易修的手机号码。
她接通后放在耳边：“喂，陆老师。”
对面陆易修心头的怒意，因为她脱口而出的名字消散了。
两分钟前，他给池渺发消息，屏幕上弹出【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打电话过去又被毫不犹豫的挂断，这比陌生人还不如的待遇，险些让他情绪失控。
幸而，她还记得自己的手机号码，哪怕只有这一点点的温存，陆易修都得到了安慰。
“稿子录完了吗？”他冷冷道。
“录完了。”
“来五楼演播厅。”
“哦，好的。”
池渺正想挂断，听见他一字一字地说，声音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你是打算让实习老师一直待在你的黑名单里吗，池渺同学。”
“啊？”池渺终于反应过来，“不好意思，我现在......”
话未讲完，电话被掐断了。
他的微信和手机号躺在黑名单里许多年了，如果不是去年换手机，只怕陆易修连电话都打不进来。
想到这里，池渺忍不住后怕的咽咽口水，连忙从黑名单里找到陆易修，放他出来。
她带着纸笔和u盘到演播厅，里面在准备晚间新闻节目，陆易修在和导播对接，看见她来了，招招手，“过来。”
池渺走近了些，陆易修继续和导播聊天，内容都是节目制作的过程，她以为要等他们讲完话，目光落在旁边的稿件上，满是批注和划线，还有熟悉的字迹。
以前他给自己讲稿件时，也是像这样写满批注，这么多年过去，习惯倒是没有变。
“刚刚的流程，听明白了吗？”陆易修忽然问。
池渺一脸茫然，“什么？”
“让你过来不是发呆的。”他蹙起眉头，视线也落在了稿件上，拿起来走进演播厅内。
“新闻主播光会播读可不够，需要配合我们处理临场事故，更要熟悉每台机器和节目流程。”导播小姐姐好心解释：“陆老师叫你过来，是想让你听这些。”
池渺连忙应声：“我下次会注意的。”
一档节目的制作并不简单，池渺在控制室内看着工作人员修改稿件，调整灯光，模拟走位，调节设备，直到下午五点多，陆易修才从里面出来。
现在已经过了下班时间，池渺摸摸自己的肚子，空的有些难受。
“这篇稿件需要再修一遍，马上就要用，老王有事情出去了，没有时间改。”跟着陆易修出来的工作人员手里拿着稿子，偏头看向她，“这是你新带的实习生？”
陆易修点头。
“那这篇新闻你来改吧，挺简单的，几分钟就行。”
工作人员说得云淡风轻，事实上这种专业稿件不可能只用几分钟改好，需要花时间琢磨用词。
最怕的是，花了时间和心思依旧做不好，耽搁节目进程，还要承担责任。
“我没有改过新闻稿。”池渺实话实说。
“凡事都有第一次，学校课堂上总教过吧？”工作人员似是铁了心想甩给她。
这本就不是她的工作，估计是自己想下班，又不敢麻烦上司和同事，只敢为难实习生。
池渺想要拒绝，可面前的是前辈，她没有任何理由推辞。
“那我试......”
“她昨天刚来，哪会改稿件。”旁边的陆易修突然开口了。
工作人员的视线转到他身上，“可是编辑都下班了，这稿子急着要。”
“老王出去办事了？那让他在车上改吧。”陆易修直接把差事给推了回去，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意：“反正挺简单的，几分钟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