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臣谓小人无朋,其暂为朋者,伪也。君子则不然。所守者道义,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节......” 李迩安叹了口气,放下邸报。 徽柔凑过来,看了一眼,道:“姐姐为什么叹气,你不是一向很欣赏欧阳修的文采么?他这篇《朋党论》写的不好吗?”
李迩安道:“不是不好,只怕是太好了。”
“太好也不好吗?”
“太好了便会引人注意,如现在这样,便是把柄了。”
“什么意思?”
官家和皇后都不希望徽柔接触朝政,迩安便没有解释。岔开话题,道:“不招人妒是庸才么。今日城中灯会,官家好不容易带你出来一次,你怎么不跟着官家和娘娘一起去看等,跑来我这里作什么?”
徽柔低着头,摸摸自己的刘海,道:“灯会我这一路上也看过了,没什么意思......所以我便求了爹爹,来找姐姐玩儿。你都好些日子没进宫了。”
李迩安道:“我如今毕竟大了,再和以前一样出入宫禁,确实不便。你既然想我,便出宫来看看我也很好,只是我家这里也没什么意思。”
徽柔道:“既然出了宫,自然不能只在家里玩了。去逛逛坊市也不错。我还答应了最兴来,明日回去时给他带梁家铺子的奶油菠萝冻。”
李迩安听了看向徽柔,见她说完后抿着唇下意识的笑着,道:“奶油菠萝冻?这时候怕是不合时宜吧?”
徽柔愣了下,随后一笑道:“我差点忘了,这季节似乎没有菠萝,也不一定非得是菠萝,蜜饯李子雪花糕,最兴来也喜欢的。”
“最兴来如今是储君,怕是不能随意吃外面的东西吧?”
徽柔不甚介意道:“爹爹和嬢嬢都吃的东西,最兴来为什么不能吃?而且梁家铺子的东西怎么会有问题。”
李迩安道:“你若是喜欢梁家铺子的点心蜜饯,我明日让管事去各色都买一些回来,让你挑选。”
徽柔止了笑容,怔怔的看着对方,“迩安姐姐......” 李迩安道:“徽柔长大了,是个明慧的好姑娘,姐姐不想你以后难过。”
“为什么......姐姐是觉得梁家门第低微吗?可他这样有才华,明年贡试肯定会榜上有名的,爹爹最珍惜人才,不会因......” “正是因为他有才华,所以你们才难。”
“迩安姐姐......”徽柔的表情有些委屈。 李迩安看着眼前已经十四岁的小姑娘。 她能出宫的机会不多,这四年也就出宫了两次。她喜欢吃点心蜜饯,是李迩安一直都知道的事情。从前她年纪小,所以两次次出宫后,都缠着她去梁家铺子,迩安便只当她是喜欢吃那家的点心。没有深想太多。 可她如今不是当年那个十岁时觉得人家长得好看,便一脸天真坦荡去欣赏的模样了。十四岁的女孩儿,想到一个人时一脸娇羞,实在是很难不让人看出端倪。 她叹了口气,道:“国朝的规制,凡驸马,均不给予实权,就算是勋贵人家尚主,也要先消去其官职,为驸马后,授以虚衔。 梁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梁元亨的哥哥嫂嫂开着那么家小小的铺子倾力供养他。他资质非凡又有名师指点,榜上有名并非难事。但若尚主,他这十年寒窗便尽付东流了。徽柔,历来进士都是宰辅之才,官家就算再疼你,也不会不顾及言官的议论......” 徽柔轻踢了下桌脚,红着眼眶道:“难道公主就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吗?难道公主就一定要找一个莽夫草草此生吗?”
李迩安拉过她的手,拍了拍,道:“徽柔,你是官家最疼爱的长公主,是太子的亲姐姐,满朝的人都在看着你。公主自然也可以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但是你不能太随便的喜欢一个人。 梁元亨确实才貌双全,品性端方,但你确定你对他的喜欢是非君不可吗?若以后出现了比他更优秀又合适的人呢?”
徽柔摇了摇头,道:“不一样的......迩安姐姐,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跟别人是不一样的。 就像你说的一样,这世上也许有比他更优秀的人。比如曹家哥哥,他长得就似神仙一般,又文武双全。也有比他合适的人,比如爹爹一直觉得李炜老实可靠,总想撮合我们。 但我就是觉得他不一样。若是能跟他在一起,我便什么都不想要了......” “你才见过他两次吧?话都没说上几句......” “不是两次,是三次。那年在大相国寺,我也见过他一面......” “......”李迩安有些无语。大相国寺那次,即便她不在现场,也能猜到,那么短的时间,这两人也绝对说不上几句话,更不要提有时间互相了解。 而且那时候她才十岁啊...... “迩安姐姐,你能不能帮帮我......如果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那我以后一辈子都不会快乐的......” 迩安有些无奈道:“感情的事情别人怎么好插手......” 徽柔不忿道:“可言官为什么就能插手......” “因为言官谈的不是感情,是礼法。”
“难道我喜欢一个人就不合礼法吗?”
“喜欢一个人自然不算不合礼法,但若是勉强一个人便不太道德了......” “可是如果我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他会不会喜欢我呢?如果他也喜欢我,如果他觉得功名利禄并没有我重要呢?我也要为了别人所说的礼法,放弃自己喜欢的人吗?”
“若他也喜欢你......”李迩安楞了下,随后一笑,道:“若他也喜欢你,那别人说什么,自然就不那么重要了。”
大相国寺 迩安答应帮徽柔让她试一试,但梁家毕竟是商铺,人多口杂。 便打听了一下梁元亨平日的行踪。 知道他回京后,常来大相国寺和住持下棋讲经,便找了个机会带着徽柔来了一趟。 李迩安站在榕树下,看着不远处相谈甚欢的男女。 心道:若官家知道我带着他的宝贝女儿出来跟人谈恋爱,怕是会拿火炮轰了我...... 正想着,转头看见隔着几棵树一名年轻的妇人怔怔的看了她好一会儿,挪着脚步向她走来。 “李......李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