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晓娟做饭的速度没有顾盼形容的那么快,12点23分,刘思宽接到了她的电话:“你们跑哪里去了?吃饭了。”
“楼上,马上下来。”刘思宽挂了电话,起身拉顾盼的手,“走,下楼吃饭。趁我爸今天在家,我找个时间先单独跟他沟通一下。”
“谢谢。”
刘思宽在顾盼脑袋上一顿乱揉:“我们之间不用那么客气。”
顾盼认真的说:“要的。”说完,借着刘思宽拉扯的力量站起身,趁他不注意,在他的脸颊亲了一口。
刘思宽:“……”
顾盼大笑,反拉着刘思宽的手,快步出了房门。
中饭很丰盛,顾盼喝到了传说中的家常老火靓汤。没有外面卖的那么多花样,清清淡淡,却透着股难以描述的温暖。哪怕只有一口,都能喝出煲汤人的用心来。顾盼想起了那天晚上,刘思宽给她做的鸡蛋汤面。平淡的做法,是朴实无华的关怀。
刘家虽然条件不错,却也不是豪门贵族,饭桌上没有食不言的讲究。于是羊晓娟笑问:“小顾是荆南人吧?吃得惯我们岭东的菜吗?”
顾盼乖巧的回答:“应该没有人吃不惯凤城的菜吧。”
乐城隶属于凤城,顾盼的恭维很好的取悦了羊晓娟。但这次顾盼的拜访,更多的是彼此的一种试探。刘昌源夫妻,并没有完全接受刘思宽的选择。因此,他们对顾盼足够客气,也足够疏离。
儿子的女朋友上门,没有挑剔的眼光,未必是件好事。因为往往代表的是连被挑剔的资格都没有。饭桌上的氛围,让刘思宽食不知味。两代人的认知宛如鸿沟,他终究希望父母能高高兴兴接纳,而不是勉强为之。
羊晓娟又问了些生活琐事,顾盼一一作答。刘昌源始终不发一言,羊晓娟问的太浅,很难以此做出准确的判断,索性装作没听见,安静吃饭。
饭毕,顾盼礼貌的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羊晓娟犹豫了一下,通常来讲,客人不必理会善后,但是顾盼显然不是普通客人,偏偏他们两口子暂未同意,称不上考察儿媳,这个度有些不好拿捏。
刘思宽开口:“去洗碗。”
顾盼爽快答应:“好。”
羊晓娟:“……”
刘思宽笑了笑,扭头对刘昌源说:“老豆,有时间吗?我有事想单独请教你。”
刘昌源起身:“来我书房。”
刘思宽对顾盼眨眨眼,给了个你放心的表情。顾盼默契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低头麻利的收拾起了餐桌。
羊晓娟听说顾盼不会做饭,但没料到她做家务,当真是一把好手。三两下把碗筷分类,残羹倒进桌下的垃圾桶,扬起个笑脸:“阿姨,抹布在哪里?”
羊晓娟回过神来,尴尬的笑:“你放着吧,我来弄,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
顾盼笑:“没关系,我们少爷做菜从来不收拾,我习惯了。”
羊晓娟噗的笑出声。自家儿子自家知道,跟他爹一个尿性,让做菜干劲十足,吃完饭让洗碗,跟上刑场似的。于是跟着抱怨了一句:“房间更是乱的没眼看。”
“呀,那我没发现。”顾盼笑眯眯的说,“客厅还好,房间没见识过。”
羊晓娟愣了愣,现在的小年轻动辄同居,比如羊宗敏,家里讲道理讲的嘴皮都薄了几层,她权当放屁,男朋友不知道换了多少个,根本管不住。因此,她自然而然的认为顾盼和刘思宽早已住在一起,没想到完全不是她想的那样,自家儿子这么纯洁的吗?
顾盼经历了多少客户,什么样的中年妇女没见过?虽然开始的气氛有些不对,可是作为晚辈,不论对谁,总之勤快点没错了。执意问羊晓娟要了抹布,轻轻松松的擦干净桌子,抱着一堆碗筷,放进了水槽。
羊晓娟站在旁边竟然插不上手,眼睁睁的看着顾盼准确无误的找到洗碗机,熟练地操作。然后趁洗碗机运作的功夫,风卷残云般的清理干净台面,将案板菜刀等物一一归位。羊晓娟目瞪口呆,也太麻利了吧!这是在别人家嗳!
擦干手的顾盼笑了笑:“我有专门研究过如何高效的做家务。”
羊晓娟一脸懵逼,做家务有什么好研究的。
顾盼很快给出了解释:“家居设计,本质上是通过合理的规划,给客户创造舒适便捷的生活环境。什么是合理呢?当然是符合人的基本习惯。比如说好的厨房,行动路线一定是冰箱、操作台、水槽、案板区域、灶台、操作台这样的秩序。”顾盼走到冰箱前,实地演示,“因为我们得先从冰箱拿菜,然后放在台面上,接着洗菜、切菜、炒菜、装盘。这些次序,非得自己做过无数次,才会自然而然的代入设计中。”
提起专业的顾盼,从容而自信,带着一股能让人心悦诚服的气场。羊晓娟恍然醒悟,是了,顾盼是家居设计师。她心里的防线不自觉的有些松动。作为婆婆,她对儿媳的要求,第一条当然是能否好好照顾自己的儿子。家里虽然可以请保姆,但女主人不用心,显然是不行的。如此看来,家居设计师也不错。
拉着顾盼到沙发上坐下,羊晓娟忽然问:“我刚才清点了阿宽交给我的翡翠,怎么说好的送给你的镯子,也带回来了?”
顾盼坦诚回答:“礼物太贵重,暂时不到我能收的时候。”
羊晓娟暗自点头,确实如儿子说的那样正直。她不动声色的接着问:“你和阿宽的事,父母知道吗?”
“知道我有男朋友,但我没细说。”顾盼诚恳的说,“我们两家差距是比较大的,我想给父母一点适应的时间。”顾盼从不避讳“自曝其短”。家庭出身不但是无法回避的客观事实,而且,出身贫寒并不是见不得光的错误。贫寒在她身上留下的诸如抠门、没品位、不会打扮之类的印记,更不是耻辱。因为贫穷同样能带给她坚韧踏实等美好品质。甘蔗没有两头甜,自家甘蔗远不如别人家的甜,没有关系。既羡慕不来,也不必羡慕,人生说到底,靠的终究只有自己。
顾盼从容平和的态度,让羊晓娟的固有印象有所改观,她忍不住再问:“你有个弟弟吧?”
“嗯,在上大学。”
“他将来会来花城工作吗?”
“不知道,留在荆南也说不定。他运气没我好,房价上升的趋势已经非常明显。等他毕业,很可能花城的房价只能让他仰望。留在荆南的话,父母多少能帮点忙,不至于没有落脚的地方。”
提起房子,羊晓娟就头痛:“怎么涨的那么快!害的阿宽都不舍得买大点的。110平米,还是太窄了啊。”八壹中文網
顾盼跟着苦笑:“我原本打算还完房贷,卖掉自己的小房子,置换个地段好点的小两房的。以目前的局势来看,我恐怕有点赶不上了。”
能独自在花城买套房,羊晓娟夫妻都是佩服的。虽然刘昌源嘴上说着刘思宽靠外物证明自己不算本事,可人生在世,谁不是靠外物证明呢?如果顾盼没有房产,刘昌源夫妇连试探的机会都不会给,必然直接反对到底。因为房子不仅仅是财产,更重要的是它能反应持有者的生活态度与工作潜力。不论顾盼的房子多么狭窄、多么不值钱。单凭她在毕业两年的时候,果断出手。至少在判断力上,直接获得了最高分。
聊完房子,羊晓娟的态度越发松动,问题反而更犀利:“设计师忙不忙?考虑过结婚后,谁来带孩子的问题吗?”
顾盼忍住笑,羊晓娟真是太好对付了。她不是木头人,进门时,刘昌源夫妻的排斥她感受的清清楚楚。没想到羊晓娟三言两语,就把话题拐到了带孩子的问题上。这是面试关已过,成功进入试用期的意思啊!狡猾的顾盼微微垂下了头,低声说:“那个……我先问问阿宽……”
羊晓娟以为顾盼害羞了,惊异荆南女仔也有奇行种,赶紧打圆场:“哎呀,哎呀,看我说什么呀。你们还年轻,早着呢!”
然而,巧合的是,同样在谈话的刘昌源,也刚好听完了刘思宽口述的顾盼离职全过程,真是替从小打球且没少打架的儿子捏了把汗。换成二弟家的那几个沉迷网游的瘦弱侄子,只怕不够给顾盼练手的。
刘思宽摸摸鼻子:“老豆放心,测试过了,她真打不过我。”
刘昌源瞪着儿子:“你们打架了?不对,你居然打女人!?”
“掰手腕啦!”刘思宽不满的看着爸爸,“你想哪去了,我怎么可能舍得打她。”
刘昌源感觉自己完全跟不上年轻人的思维,你们两个没事掰手腕干嘛!?
“老豆你别打岔。”刘思宽忙把楼正回来,“所以,盼盼因此从晓意离职,目前对前途比较迷茫。而她家没有德高望重的长辈,于是诚心想向你请教,拜托我跟你说说。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和时间,跟她单独聊聊?”
刘昌源没接茬,他摇了摇头:“我没想到,你的择偶标准里,竟然有攻击性这一条。”
刘思宽严肃的说:“没有攻击性,在职场上没有上牌桌的资格。”
刘昌源提出了跟羊晓娟同样的问题:“谁来顾家啊?”
“老妈啊。”
刘昌源!???
“两个人各有成就,对家庭经济而言,是最安全的。我们家是养的起家庭主妇,我能养一对。”刘思宽开了句玩笑,“可是我没办法保证我一帆风顺。老豆,你知道吗?大学毕业至今,我的驾照一分都没被扣过。刚毕业的时候经济条件并不好,衣食住行我都不舍的浪费,唯独毫不犹豫的买了水果机。因为它一键静音的功能特别赞,我开车从来不接电话。”
刘昌源对儿子的谨慎深感佩服。
“你儿子超怕死的。”刘思宽笑笑,“我需要安全感。彪悍的女人,可以给我安全感。”
刘昌源糟心的看着儿子,仿佛自己养的是个女儿。顶你个肺!一个大男人,安全感你妹啊!深呼吸,再深呼吸,生怕自己一怒之下,把“女儿”打哭了。
然而,等他情绪平复下来,又不自觉的回忆起了过往。他白手起家,吃过苦受过罪。但蜜罐子里泡大的刘思宽没有。从云端跌落的滋味,他都险些承受不起,何况自幼娇惯的刘思宽。那段惶惶不安的时光,恐怕给刘思宽留下了深重的阴影。说到底,是做老豆的对不起儿子。
传统的大男人,抱歉不轻易出口。只会在经济好转的时候,偷偷买钢琴。无力再奢侈的挑选斯坦威三角琴,也要买台立式作为补偿。出事之后,刘思宽没有抱怨没有消沉,默默的学会了独立生存。
与顾盼的交往,算是多年来,他唯一对父母恳求过的事。
想到此处,刘昌源心软了。他依旧绷着他严父的架子,装着赏脸给儿子的态度,不冷不热的说:“等下叫她进来。”
刘思宽立刻笑的见牙不见眼:“多谢老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