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思宽沉默了。生育对女性的事业是毁灭性打击,因为不仅仅怀胎十月,更重要的是养育无比的耗时耗力。他听很多女同事提过,两胎是极限。以刘家的家底,当然可以为此进行一系列的补偿,但是这个补偿,顾盼大概不想要。
世间对两性最大的不公,并不是表面上的财产分配,而是女孩子很小的时候,周围所有人都告诉她,干的好不如嫁的好,让她不知不觉的,退出了残酷的社会竞争。但是,唯有在社会上厮杀沉浮,才能练就真正的安身立命的本事。
当被连续生育栓在家里,女性丧失了生存资源,她自然而然会焦虑、会恐惧。这个时候,她不可能还有美好,只会沦落成面目可憎的黄脸婆。
刘思宽当然不喜欢黄脸婆,顾盼更不可能让自己陷入无法翻身的泥淖。
良久,顾盼开口:“不管我跟谁在一起,生孩子的概率都是上天注定的。问题在于,以我的收入,遇到普通人家,我能理直气壮的嚷嚷,我没工作了,你们养的起吗?以现在的消费压力,婆家基本接不住这口恐怖的巨锅。你们家不同,不但养的起孩子,还能给我每月发万儿八千的零花钱。钱是人的胆,人的脊梁。面对你父母,我直不起腰来。”
“这是我目前在家庭上,面临的最棘手的问题。不管娶谁,我都得抗住这份压力。”刘思宽坦然承认,“我一个人没办法抗住,你能帮我吗?”
顾盼不知如何回答。
“我喜欢孩子,儿子女儿都可以。”刘思宽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我没有办法改变年岁渐大的父母,但更不愿意向愚昧妥协。我知道一旦事情真的发展到那个地步,80%的压力会直接压到你头上。我会尽可能的在其它方面补偿你,可以吗?”
顾盼郁闷的说:“兄台,我们两个谈论的话题是不是次序有点不对?现在还没开始谈恋爱呢!”
刘思宽笑:“把可见的风险先解决掉,再舒舒服服谈恋爱,不是更轻松?”
“好吧,我很欣赏你的担当。”顾盼笑了,“给我点考虑的时间?”
“公主殿下,咱们能不能果决一点?”
“本公主第一次被人追,心里有点慌。”
刘思宽瞪大眼:“你以前身边的男人都眼瞎吗?”
顾盼白了他一眼:“谈恋爱讲究缘分的好不好!”
“是是是,我们俩特别有缘!”刘思宽瞬间狗腿,“天生注定!”
就在顾盼想把顺杆子往上爬的某人赶出家门时,她的电话响了。居然是白晓东?接起电话:“白总?新年好!”
白晓东的声音非常急切:“盼盼,你是不是在花城?”
“是,有什么事吗?”
白晓东语速极快的说:“我现在在国外,暂时赶不回来,有点事想找你帮忙。”
“我有空的,白总请讲。”
“是这样的,我舅舅刚才脑梗,舅母吓坏了,六神无主。家里的晚辈恰好都不在花城,你能帮我去看看吗?有什么情况,缺钱或者缺人之类的,赶紧联系我。”
“好的。把地址发给我,我立刻出发。”
“不好意思,大过年的麻烦你。”
“没事。我手头大约有两万的现金,撑过今晚应该没问题。”
“行,我挂了电话发地址和舅舅的信息给你。”
顾盼放下电话,抱歉的对刘思宽笑笑:“老板亲戚有事,我得出门了,你请自便。”
“哪家医院?我送你去。”
顾盼摇头:“可能要陪夜,你明天要上班。”
刘思宽起身:“我先陪你过去看看情况。”
微信叮咚一声响,白晓东发来了医院和病人的信息。顾盼来不及多说,手忙脚乱的收拾饭桌。迅速洗了碗,刘思宽抄起车钥匙,想了想,又把进门时放在茶几上的袋子带上,拉着顾盼飞奔下楼。
新年期间,花城很是冷清。刘思宽压着限速,跟着手机导航提示开车。
顾盼探头看了眼地图:“老城区啊,那边老住户多,不知道会不会堵车。”
“不好说。”刘思宽瞥了眼导航,“没看到堵车提示,这个点应该还好。对了,你老板的什么亲戚?没孩子吗?”
“我哪知道。老板不是本地人,估计一时半会找不到人。他平时非工作时间,没有十万火急从来不找我们。这是第一次因为私事打我电话。”
“很好,很有节操的老板。”刘思宽目不斜视的开着车,“脑梗是很麻烦的急症,帮把手应该的。”
没多久,车子穿过两区交界,进入了老城区。
花城发展的比较早,老城区更是千年古城、商贸中心,因此没有现代的统一规划,道路狭窄,加上停车位严重不足,路边全是各种各样的车,尽管在新年期间,刘思宽的车速还是降了下来。
顾盼头痛的说:“在老城区生活简直噩梦。”
刘思宽笑:“他们还嫌金湾区没人情味,东西又贵又不好吃呢。”
七拐八扭的,总算抵达了花城第一人民医院附近。刘思宽踩住刹车:“你先下,等我停进停车位,你就出不来了。”
顾盼:“……”兄台的战斗经验很丰富啊!
果然,刘思宽发挥高超的停车技术,卡进狭窄的停车位后,又一次的cos了螃蟹。
停好车的刘思宽再次打开导航,苦笑:“距离医院大门1800米,走吧!”
顾盼抽抽嘴角,这距离!快赶上出租的起步价了,在老城区开车基本等同于自虐。
记挂着医院的病人,两个人没有废话,疾步赶路。进了医院,直奔前台,先把手机上的信息拿个护士看,获得了更详细地址,才往相应的楼层而去。
大过年的,能回去的病人都回去了。医院比平日里冷清,走出电梯口,顾盼隐约听到了走廊上传来的哭声。两个人对视一眼,小跑着冲进了急诊科。
急诊科的走廊上,密密麻麻的坐着各种各样的人。顾盼比对着手机里的照片,找到了个与照片模样相似的大妈。大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孤零零的坐在角落的塑料椅上。顾盼走过去,蹲在地上问:“你好,请问你是郭女士吗?”
大妈泪眼婆娑的抬起头:“你是?”
顾盼松了口气,看来是白晓东的舅母郭婉莹女士了。“你好,我是晓意的员工,叫顾盼,你可以叫我盼盼。白总让我来看看情况。请问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郭婉莹刚因说话止住的眼泪,又扑簌簌的往下掉,捂着脸大哭:“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老头子啊,呜呜呜……”
顾盼无法,只能和刘思宽在旁边干站着。不知过了多久,急救室的指示灯熄灭,几个护士推着个病床出来。郭婉莹腾的从座位上跳起,扑向移动病床:“老头子!老头子!”
顾盼和刘思宽忙跟上,医生扫视一圈,目光落在了顾盼身上:“你是家属吧?病人救过来了,先进重症监护,后续能恢复到什么地步,还需观察。”
顾盼微微鞠躬:“谢谢医生。”
“不客气,应该的。病人是急救车拉过来的,麻烦补办一下手续。”
顾盼连声答应,又跟着一群护士走到了重症监护室的门口,与郭婉莹一起被拦了下来。
郭婉莹抽噎着,无助的抓住顾盼的手:“我该怎么办啊!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刘思宽赶忙上前搀住郭婉莹,扶她在找了个位置坐下,柔声安慰:“阿姨,没事的,您别着急。第一人民医院是花城顶顶好的医院,我们相信医生的水平。叔叔年纪不大,很好恢复的。”
不劝还好,一劝郭婉莹更伤心,顿时嚎啕大哭!
顾盼掏出手机,把目前的情况汇报给了白晓东,并询问:“胡老先生没有孩子吗?现在郭女士的情绪相当不稳定,晚上万一有事要签字什么的,我这边签不了啊。”
一直等消息的白晓东很快回复:“他儿子跟我在一起。我们已经到机场了,预计明天上午能赶到医院。今晚拜托你了。”
顾盼扭头看着哭的快厥过去的老太太,忍不住又发了条微信:“郭女士现在很激动,我们劝不住,那个,她没有什么病史吧?有什么注意事项吗?”
被退房、改签等手续搞到焦头烂额的白晓东,接到顾盼的询问,更加头痛。特么的都叫什么事!忍着气,编辑了长段信息,发送了出去。
“我舅舅喜欢收藏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今天舅母趁他出门见朋友,把东西一股脑的丢出去了。他回来时发现不对,跑到楼下找,垃圾已经被收走,当场栽倒。再详细的,舅母激动之下,在电话里说不清楚。既然舅舅进了重症监护,你能不能帮我安抚一下舅母?”
听着耳边撕心裂肺的哭声,顾盼都快哭了:“我尽量……”
“多谢!”发完信息的白晓东咬牙切齿,妈的,让女孩子在医院呆一夜照顾陌生的老太太,他回去得发个多大的红包啊!想着明天得在医院碰头,赶紧在行李箱里一顿乱翻,省事的他发现自己什么纪念品都没买。跟身边急的团团转的表哥打了声招呼,往免税店狂奔而去!
顾盼收起手机,傻愣愣的站在郭婉莹边上,不知怎么开口。根据白晓东提供的信息,事情相当难办。收藏不比购买,很多时候是长年累月的积累,一旦丢失,很难再收藏到。老头子反应那么大,就算是现在抢救好了,醒来时想起丢的东西,难保不再来一次脑梗。郭婉莹除了担心,恐怕还有深深的自责和悔恨。她该从哪个方向切入呢?
刘思宽对顾盼招招手,悄悄说:“过来。”
顾盼走到他身边,侧过身体,听他低声说话:“你先去办手续交费,这里有我。回来时给郭女士带杯热饮,以及问问你们老板,郭女士是否住附近?如果住的远,你去附近定个酒店。大型医院是不让人随便在这里呆着过夜的。老人家又在重症监护,很可能病房都没安排,我估计护士马上要来赶人。你速战速决。”
“知道了。”没有任何相关经验的顾盼立刻反应过来,当务之急,是先处理住院相关的事宜!幸亏带了刘思宽,否则她一个人肯定无法兼顾。跟刘思宽道了声谢,转身下楼,往医院大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