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静静看着,待外头谈论的声音消失才慢慢站起身,刚迈出几步胸腔忽猛烈一疼,险些没疼背过气去。
她靠在门上缓了一阵,便径直出了屋轻身一跃,在秦府屋檐上几个飞跃便瞧见了洛卿。
她捧着白菜一路与人打着招呼往秦质院里的灶房走去,里头婆子见了洛卿忙笑迎出来,接了白菜便随手扔在墙角的篓子里,里头皆是一日里用剩下的费料。
洛卿见状似一愣,“婶子,这菜是公子的朋友亲自送来了,还是先留着罢。”
那婆子闻言直在心里犯嘀咕,这洛姑娘又不是不知晓公子这些日子根本见不得白菜,每每一见便心情不佳,上一回他们这儿已然受了责罚,如今有怎敢将白菜端到公子面前。
这洛姑娘莫不是存了心想要看他们这些人丢丑?
婆子心中虽是这般想,可面上却还是笑着说,“里头可没地方放儿,今个儿晚膳都来不及做,又如何有功夫摆弄这些,且这白菜公子如何看得上眼,保不齐又是放那烂着,何必这般麻烦搬来送去的,白费劲。”
白骨看着那墙角的篓子,一动不动。
一两个人可以不信,可三个人皆这般说,又如何还不信,他是真的不想和自己这样的人做兄弟,也是真的不想再吃她的白菜了……
可不吃便不吃,为何不直说?
白骨从未有这一刻觉得难堪羞辱,她平生从未有的情绪,如今这些时日倒是一一尝了个遍。
精心挑选的白菜被这般丢弃糟蹋,不知何处而来的怒意慢慢压在心头,她眼中眸色渐冷,指尖的血滴滴滑落,沾染在素白衣摆上若红梅绽放。
绕山流淌的湖水,清中透着蓝,越深处显出深浅浅的绿,水面如镜倒映着一树梨花,风一吹轻轻落下,落在一角湖面上,湖面上弥漫着丝丝缕缕的烟气,入目美不胜收。
秦质睁开眼发现微微流动的水面堪堪漫过腰际,而自己正站在湖中,他看向周围景致不由微一敛眉,竟想不出自己为何在此……
还未来得及理清思绪,平静的水面渐泛涟漪,秦质低头看去,便见清澈见底的水面慢慢显出一个人来,乌发如海藻般在水中铺开,眉眼精致如画笔轻轻勾勒,轻描淡写间惑人心魄,一点朱砂痣在水面中若隐若现。
水中朦胧的面容慢慢浮出水面,水中的人如魅一般慢慢攀上秦质的身子,白色的轻纱笼在身上显出娇好的身姿,重重叠叠的薄纱浮在水面上,浮浮沉沉。
秦质盯着她的面容,一眼不错,眼神说不出地复杂。
眉间的朱砂痣沾染水珠,微微颤动的眼睫,紧闭着眼忽而掀开,露出清澈的眼眸,如洗过的宝石一般晶莹剔透,娇嫩的唇瓣轻启,清泠如涓涓流水滑过的声音透进耳中,“哥哥。”
秦质忽觉心口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咬了一下,很小很细微的伤口,肉眼不能视却又忽略不了。
他看着眼前人眉间微微敛起,面色平静却莫名显出几分紧绷。
水中人见他不理人,又伸出细白的胳膊环上他的颈脖,似有些委屈般轻轻唤道:“囝囝哥哥。”
那冷香又慢慢缠绕上来,浑身湿透的温软身子攀着他,吐出来的气息都觉香甜。
秦质垂在水中的手不由自主移向她腰间,慢慢揽过盈盈一握的细腰,轻轻应了一声。
水中人顺势软在他身上,眉眼轻轻弯起,纯真的嫩面上含着一丝认真,“我要送你生辰贺礼。”
秦质心都要化了,声音温柔低沉地从未有过,“你不是才送过吗?”
水中人闻言看向他,细白的手臂微微抬起,水珠在细腻的肌肤轻轻滑落,手轻轻一转,手背慢慢顺着他的脸庞抚下,眉间藏着难过,“可你没给我想要的回礼。”轻柔的语气不知为何,莫名透出几分危险。
秦质似有所觉,视线一寸不离落在她面上,明知故问,“你想要什么?”
水中人慢慢靠上他耳旁,吐气如兰,“你的命……”温热的气息轻轻喷在耳旁,暧昧诱惑中带着诡异危险。
秦质闻言轻轻一笑,手臂一紧,将人越发贴近自己,眉眼轻挑,面微微朝向她,薄唇贴上细白的面庞,莫名意味在齿间微微一绕,轻道:“我倒是有一种命想给你,只怕你受不住……”
水中人一怔,往后一仰看向他,眼神呆愣愣似看不懂他,“那一种?”
秦质眼蕴风流,眼里含着莫名意味,忽尔身子前倾吻向她,唇瓣摩挲间二人一道没入水中。
才入水中,怀中的人便一下消散了去,周遭景物骤然一换,满天倾盆大雨,天色昏暗阴沉,街上的人避雨奔逃,多大的雨滴匆匆砸落青石板上。
秦质看着与那日一般无二的景致,心中隐隐感觉到了不妥,忽听身后一声急唤,“秦质!”
他猛地转身看去,雨幕中冲来一人扑向他怀里,片刻后便站立不住般软到在地。
秦质揽着人坐在地上,茫茫雨幕中模糊了视线,他闭了闭眼才发现白衣上全是血,鲜红的血混着雨水如艳红色的水墨画般大片大片晕开,血越留越多,顺着雨水留在青石板蜿蜒成血溪。
她伸手将染血的铃铛递来,面上浮起虚弱苍白的笑,轻轻道:“你的生辰贺礼。”
秦质心中一震,猛地惊醒,看见周遭熟悉的环境,才意识到自己还在雅间矮榻上靠着。
楼内曲声响了一夜,几位贵家子已然吃不消这般彻夜吃酒,皆趴在桌上睡着死沉,便是醒着的也是昏昏沉沉,说话都是舌头打着结。
一夜下来他没喝多少,始终将自己控制在清醒的状态,却没想到清醒之下还能做这般乱七八糟的梦……
他慢慢坐起身,伸手按了按太阳穴,直觉有些头疼。
静坐了半晌,才起身走到窗边透气。
远远便瞧见了一处屋檐下站着的白骨,只站的位置极为刁钻,那檐下的阴影正好隐去了大半身形,只露出一片白色衣摆。
不过照着往常的模样也依稀能想到,大抵就是睁着湿漉漉的眼儿,眼巴巴往这处望,那期待的模样好像一招手便会马上扑过来一般。
楚复顺着公子的视线看去便是一怔,不想这白骨又来了。
这人取蛊而非换蛊已然坏了公子布的局,原本暗厂厂公早可以悄无声息抓在手中,现下却这般打乱,不知又要费多少功夫谋划?
楚复神情凝重,看着白骨便越发皱起眉头。
褚行见自家公子往日皆作视而不见,今日却一直看着,便开口问了句,“公子,不如我给白公子送些吃食,这般每日跟着必然也吃不了什么好的。”
秦质收回视线全作没看见,静默片刻忽尔又开口,“随便。”
褚行闻言一愣,忙飞身跃下楼去,到了白骨面前才觉他神情极冷,一时有些犹豫,半晌才斟酌道:“白公子,我家公子请你吃些东西。”
白骨一言不发看着褚行,又看了眼楼上空空如也的窗子,慢慢抬步往楼里走去。
褚行见状忙跟了上去,将白骨领到了隔壁雅间,吩咐人忙上忙下准备了一桌菜,白骨却只坐着不动。
他有些疑惑,心知二人这般必然有什么误会,便开口问道:“怎么不吃?
这可都是公子亲自给你点的,全是你爱吃的。”
白骨只觉心中难言滋味,默看一桌的荤菜许久,才道:“我要回去了,你告诉你们公子……
当初是他说要做我的哥哥,我才真把他当哥哥,我向来孤身一人,他不那样说,我自不会贴上去。
往日所做所为也只是将他当做兄长看待,才会这般亲近,倒全忘了你们世家子的那些客道之言,却是我记性不好。
现下他既然说不做兄弟了,我自不会再来烦他,只来告知一句,往后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相干。”白骨说完便见状站起身往窗边走去,又不由转头看了眼门那处,忽觉眼眶一热。
她忙转头,狠下心如一阵风般卷下楼去,眨眼间便消失地无影无踪,叫人反应的余地都没有。
褚行愣了许久,忙起身去隔壁,一出没便见秦质站在廊下暗处,“公子……”
秦质缓步走来,到了门口看向屋里的窗子,人早已没了影。
“属下去将白公子叫回来?”
秦质垂着眼睫一言不发,长睫遮挡了眼中神情,叫人看不出他心里究竟想得什么。
窗子被风吹微微作响,外头的光照进老楼屋里,映在秦质面容上,越显眉眼清隽,随处一眼便若一副古旧的画,韵味蕴藏其中,半晌才淡淡道:“不必了,他说得很好,桥归桥,路归路,往后再见也不至于难办。”
※※※※※※※※※※※※※※※※※※※※
秦质:“说得不错。”
褚行:“公子,你能不能不要这样面无表情地夸人。有点瘆人。”
楚复:“加1。”
简臻:“加11111111111……”
丹青手:“加上下五千年。”
楚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