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一群骆驼带着人陆陆续续往城外走去,一时带走了街市上热闹,街上越显空空荡荡,只有依稀几个行人。
白骨在小道里站了许久,才往客栈走去,面上神情又恢复了以往的淡漠,甚至更显冷硬。
才刚进了客栈,便见掌柜的冲他挥了挥手,操着一口极不流利的官话招呼道:“公子,你的朋友已经走了,他托我将这些东西给你。”
白骨步下一顿,看向台面那白纸包起的东西,默了片刻终是抬步走去。
掌柜的见人走来,忙将台上的东西推去。
白纸微微敞开,里头东西不多,只有一朵玉蓝色的蘑菇以及一只镂空铃铛。
这是秦质一贯带在身上的那只,她往日眼巴巴地闹了好几回,秦质也不曾给,现下却这般轻巧就给了她。
白骨盯着看了许久,才伸出手指碰了碰那一朵蘑菇,蘑菇被碰得一动,晃了一晃又撞回她指尖。
她手指微微一动,终是拿起了铃铛,拿高至眼前,静静看了许久,才轻轻摇晃了下,底下的流苏荡起了一个极小弧度,银光泛闪煞是好看。
沙漠的热浪如巨兽火舌一般舔过,每一寸的皮肤都跟烤熟了一般,下了骆驼便更觉脚下细沙烫人。
何不欢和洛卿来时已尝过沙漠的苦楚,可还是吃不消着这沙漠的酷热,一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极为难挨。
秦质几步上了沙丘眺望远处,似全然不觉酷热。
褚行与引路人交涉了一阵,顶着酷热快步上前,“公子,那引路人说了,只要白公子愿意跟着我们留下的人走,用不了多久就能追上我们。”
秦质闻言神情越发难辨,看着远处半晌忽启唇问道:“你觉得没有心的人要如何亲近?”
褚行一顿,觉得不得不言,想了许久继而谨慎回道:“属下觉着无心之人也无情义,没有人性可言,即便亲近得了一时也亲近不了一世。”
秦质轻笑一声,意味深长道了句,“是啊,所以人是要有心的。”
褚行闻言眉间起了褶子,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可仔细一想又不明白了。
众人歇息了片刻,一旁的骆驼纷纷躁动起来,似极为不安。
引路人忙站起身,远目瞭望,一片黄沙中依稀看见一排黑点往这处快速行来,他忙急声喊道:“是马贼,快掉头走!”
一行人惊慌失措之下忙拉着骆驼转换方向,尽头黑点由远既近,马贼骑马挥刀而来,马蹄扬起风沙满天,很快就将“爬”行的队伍前后围了起来。
马贼一上来就砍杀了几人,血撒黄沙,一行人吓得不断后退,不自觉聚集在一起,圈子越缩越小。
秦质波澜不惊,淡看那处。
褚行见状不由面色凝重,马贼人多势众不能硬拼,守着公子才是要紧。
何不欢见状站起身,护着洛卿不着痕迹往秦质这处走。
马贼领头坐在马上,神情阴翳而又危险,横过面上的刀疤极为醒目,更添几分气势,“货物,骆驼,女人留下,其他的可以滚了。”
剩下的人纷纷跪下求饶,一个中年人面色苍白恳求道:“大爷,我这货物是早就订下的,如今若是全给了您们,我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可否请你给我们留一点点。”
马贼纷纷大笑,其中一人扬声喊道:“大当家,这些人这般不知好歹,不如全砍杀了事。”
一马贼伸出明晃晃的大刀随手一挥,又随意砍杀了几人,人群之间不由惊声尖叫,马贼刀一挥,又强压了喉头的惊恐叫声,挤成一团瑟瑟发抖,耳边只余呼呼的风声,绝望如藤蔓在心头快速生长而上。
秦质何不欢一行人太过镇定,不慌不乱站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马贼领头视线慢慢落在秦质这处,一眼看见了何不欢,明媚如火,那眼中的敌意叫人平生一股征服欲,身后的女子皮肤皙白,端庄秀丽,眼中怯意更生几分欺辱之心。
凶恶的面上透出几分坏笑,抬起手中的鞭子虚指二人,“这两个很好。”
话音一落,众马贼皆哄笑而起,不怀好意地看向何不欢、洛卿二人。
人群中一时皆以同情可怜的眼光看着她们,这些马贼纵横大漠,□□掳掠,烧杀抢夺,无一不做,根本没有女人能从他们手中逃走。
几个马贼快步而来,何不欢当即拔出手中的剑,美艳的面皮透出几分怒意,“好不好先问过我手中的剑。”
美人怒也不过增色几分,根本起不到半点威慑,马贼头领什么女人没见过,闻言双手抱臂看向何不欢,微勾起嘴角,“兄弟们许久不见这般好看的中原女子,倒不如现下快活一番如何?”
众马贼纷纷冲上前,嚷嚷道:
“我先来!”
“让我来,这小娘子性子这般烈,滋味一定很好!”
“哈哈哈,不如大家一起来!”
何不欢何曾受过这般亵慢侮辱,一时怒极,气得手中的剑都险些握不住。
马贼一拥而来伸手抓人,却不防褚行一跃而出,一剑封喉,何不欢忙提剑上前击去,二人转眼间便夺了几人性命。
后头马贼纷纷一退,看着褚行目露凶光。
马贼头领却看向了秦质,眼神如猛兽伏击。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到了极点。
洛卿本就弱不禁风,见状更是吓得拉住秦质的衣角,站在他一旁极为害怕。
秦质神情似含几分笑意,眼帘轻掀,言辞轻慢,“货物,骆驼,女人一个都不会留,还请各位原路返回。”世家贵子的做派根本没将这些人放在眼里,轻易便将这帮马贼压得风头不显。
马贼头领仰天大笑几许,忽尔又停了笑,神情藐视鄙夷,手中鞭子突然如灵蛇一般袭向秦质。
褚行一跃而起,却见青天白日一道白影晃过,他一惊之下失衡落下,忙看向公子,却见他身前站着一人,白衣不染,眉眼精致,惑人心魂,手无寸铁却接住了鞭尾。
气氛一时静下,只余呼呼风声。
徒手接鞭,实力显然不容小觑,马贼神情一凛,手臂使劲,臂上大块肌肉硬起,鞭子却纹丝不动!
众马贼见状纷纷不安,他们大当家是沙漠中的狼,力气上从来没有败过,却不能在小白脸手中拿回鞭子。
白骨见马贼用力的额间青筋暴起,不由嗤笑出声,抬手微一使劲,鞭子便如注了力的游龙将马贼从马上掀了下来,又借力翻身跃起,一息间坐在了马背上,白色衣摆飞扬,若惊鸿掠影,翩然而起,悄无声息落下。
眨眼之间,白骨便和马贼便调换了一下位置,商队中忽响起一声惊叹,众马贼还未反应过来,她已然扯过鞭子微微一甩,那鞭柄如长了眼睛一般到了她手中。
秦质看着眼前的人,忽尔微微一笑,酷热的沙漠烈日皆成入画景色,启唇间音色清润泛凉,“白兄仗义,劳烦一个不留,免了接下来数之不尽的麻烦。”
若不是亲耳听见,根本无法想象这样一个谦和有礼的公子会说出这般斩草除根的话来,而一众马贼人数近百,若要一个不留实在太难,便拿羊群来说,再是厉害的豹子,又如何能一次斩杀尽四下逃窜的羊群?
她闻言看了秦质一眼,一声不吭间突然扬鞭卷上马贼头领,一拉缰绳骑马拖行,速度不快,看似心有余力不足。
“大当家的!”众马贼纷纷趋马追上,这人看着速度极慢,可无论如何他们都只差一步。
白骨骑马漫无目的绕着弯,马贼极为聪明,很快便察觉出白骨绕弯的规律,从四处包围起白骨。
几人挥刀或刺或砍,不时有人用鞭朝着白骨扬起沙子,睁目视物难免被迷了眼,闭目又难避刀剑,马贼人多势众,根本防不胜防。
褚行只觉极为棘手,这到底一拳难敌四手的,马贼个个凶悍,精于地形狡猾难当,一不小心就会中了招。
“公子,属下可要帮一帮他?”
秦质看着马贼围着白骨越挤越多,聚成一团,“不用,你去了也赶不及。”
褚行闻言一愣,马贼人数虽然众多,但要杀白骨还是有些难度,难道马贼有什么过人之处?
这念头不过一闪而过,远处忽起一片惨叫,白骨手中的鞭子如游龙一般在人群中带着凛冽的风劲呼啸而过,如同带着锋利的刀刃,所到之处一片血光哀嚎。
片刻间,碎衣残肢如被卷入了一个刀片机,满天飞扬,那人如嗜血而动的杀器,所到之处无一幸免。
何不欢褚行连眼都看直了,众人面显异色,心中害怕越盛,有人甚至软倒在地。
风沙骤然而起,细沙随风入眼,叫人不能张目视物,待眼睛稍稍适应了,一切已然归于平静。
一望无垠的沙漠中,一人骑马而来,白衣依旧纤尘不染,刚头那一番血腥场面也如人眼错觉一般。
秦质端看人来,面上笑意更盛,忽而上前摘过骆驼上的酒囊,仰头倒入口中,清冽的酒水从高而下从嘴角滑落脖颈,少了平日公子做派,像是闲散洒脱,游荡江湖的侠者,一口喝过便将手中酒囊扔去,“这酒恭祝白兄重得武功。”
白骨扬手接住酒囊,看着他一言不发许久,终是抬起酒囊一饮而尽。
洛卿看着白骨这模样,并不似痴傻之人,眼中不由含了几分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