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敏的枪口,直直对准白瑜。
她脸上的温柔彻底消失,转变成憎恶:“该死的老太婆!你还没想开吗?就那么想死在这?”
高敏的突然转变,让程岁心神一颤。
白瑜的声音很沙哑,像是许多天没喝过水,她顽固道:“你休想让我给你做那样的实验!我宁愿死!”
“老东西!那你就去死!”高敏咬着牙,眸色狠厉,缓缓扣动扳机。
“住手!”程岁忙出声阻止。
高敏侧首看过去。
她又表现得很可怜,循循善诱道:“岁岁,这个老太婆不救你的弟弟,你说她是不是很过分?”
听此。
程岁后脑勺像是被人砸了下,发出嗡响。
几个小时前,陆厌跟她说的话还回荡在耳边。
他说,这个地下研究所的女老板,名字叫做高敏。
还说高敏抓来这么多的医生,是为了救她的儿子。
所以……那个宛如疯子的女老板高敏,就是她的妈妈,就是眼前这个女人。
“没关系,你不救,岁岁可以救她的弟弟……”高敏还要继续往下扣动扳机。
程岁忙摇头回应:“我不可以!”
“你说什么?”高敏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可怕。
和刚才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温柔慈母形象,完全不符合。
程岁见此,心缓缓下沉。
她仿佛明白了什么真相。
高敏一脚踹开身旁的白瑜,冲天花板开了一枪。
走廊外传来脚步声。
有好几个持枪的安保,将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推到这个房间。
医生们都蹲在角落,瑟瑟发抖……
高敏则大步走向程岁,不管她会不会疼,长长的指甲陷进她的手臂皮肤里,拽着她往前走。
这间房子的最里面,有一个实验室。
拉开帘子,透过隔音玻璃能清晰看到……躺在床上的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男生。
男生很瘦,身上插着许多管,很明显已经昏迷多年。
高敏一脸心疼道:“岁岁,你快看看你的弟弟,他多么痛苦啊……”
“你不知道,他曾经是个多么阳光开朗的孩子,他很讨人喜欢的。”
“要是他活着……”
高敏的话还没说完,程岁就陡然笑出声。
她眼眶微红,缓缓道:“要是他活着,你一辈子都不会主动来见我,对吗?”
高敏突然变得沉默。
可没过几秒,她又催促道:“现在说那些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救救你的弟弟啊……”
“妈妈花费了很多年的时间,找了很多医生,可他们都没有办法。”
“要是今年再不成功,你弟弟就彻底死了!”
程岁伸手,推开她,不敢置信道:“所以你为了他,就做出那种丧尽天良的事?”
“难道不应该吗?我这是在做一个母亲应尽的职责!”
“那你对我的职责呢?我不是你的孩子吗?”程岁红着眼眶,步步逼问,“这三十多年来,你又可曾主动去看过我一次?”
高敏额角青筋一蹦,她流泪道:“孩子,是妈妈对不起你,可以后妈妈再也不会了……妈妈会陪伴你们姐弟两个人,我们是一家人啊……”
“收手吧!不要再错下去了……”程岁忍着心底的痛,开始劝。
高敏却神色陡然变得凌厉,她将牙齿咬出声音。
攥着抢的手逐渐握紧……
“收手?不可能……要是治不好年年,你们都得死!”
说着,她转身,去拽蹲在地上的一个医生。
让他现在立刻去做手术……
医生吓得浑身发抖,瑟缩不前。
高敏宛如疯子般,把枪口抵在医生的额头上,咬牙切齿地催促。
程岁不忍去看这一幕,她偏头,去看放在架子上的那些相框。
相框有大有小,摆了整整四排……
都是高敏和年年的合照。
从年年刚出生的时候,到上幼儿园的时候,再到上小学,上初中……
高敏与年年的动作很亲昵,眼里流露出的,也都是浓浓的母爱。
程岁又想起自己。
从小就只与奶奶相依为命的自己。
还被其他孩子嘲笑没有爸爸妈妈的自己。
程岁低头,无声笑着,却又泪流满面。
高敏耐心耗尽,她不再拽着那个医生,而是直接扣动扳机……
一颗子弹直直打进医生眉心。
医生当场倒地不起,血流成河。
高敏的目光往旁边看……
她伸手,像农场主薅小羊般,拽出另一名医生……
程岁低头,从牛仔裤的右侧口袋里,缓缓抽出一样东西。
那是她离开白马路的家里时,特意拿走的一条陆厌的领带。
她半蹲在地上,面无表情将指尖放在嘴里,用牙齿咬破。
然后用染血的指尖,在上面一笔一划写下几个字……
写完,她将领带仔细叠好。
起身走到白瑜眼前,半蹲下,把它放到白瑜掌心。
万般珍重道:“老师,麻烦您见到陆厌后,帮我交给他。”
话落,她再次起身。
看向高敏,缓缓开口:“妈,我能救年年。”
高敏的视线瞬间看过来,眼底带着激动和喜悦。
她松开那名脸色惨白的医生,快步走向程岁,急切问:“你真的可以?”
程岁头往左偏,她看向那群蹲在地上的医生。
大约有十几个。
他们的家人都在等他们回去……
而此刻,她是唯一一个可以接近高敏的人。
程岁眼皮微动,再次看向高敏,笃定点头:“对,我可以!”
身后顿时传来白瑜的喊声:“程岁!你要做什么?”
程岁却并不理会。
高敏紧紧握着她的手,把她当做救命稻草。
程岁的指尖,缓缓贴近她手里的枪……
正当她想把枪抢走时,高敏却突然恢复警觉。
争抢中,扳机被不小心扣动……
子弹直直射在落地窗上。
将玻璃弄出宛若蛛丝般的裂痕。
高敏眼睛眯起,警惕道:“你确定可以?”
程岁却笑了,笑得眉眼弯弯,笑得眼前浮起雾气。
她用自己全部的力量,牢牢抱住了高敏。
然后——
带着她,直直冲向布满裂痕的玻璃窗。
‘嘭’的一声,玻璃碎片飞溅。
下面……
是黑得深不见底的海。
白瑜痛心疾首喊程岁的名字,手中紧紧握住的那条领带倏地松开,坠在地面。
上面的字迹清晰展现——
活下去。
陆厌,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