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厌的喉结滚动,眸色却始终深邃。
他们二人对上视线,谁都没有躲避。
尤其是程岁,她是鼓足勇气问的。
她想,她需要一个答案。
就在这时,落地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声响动……
程岁下意识缩了下肩。
陆厌移开视线,低声道:“有烟花,去看看吧。”
仅仅七个字,锉灭了程岁适才的所有勇气。
她仓惶转头,起身,跑过去,站落地窗前,抬头,看绽放在夜色中的烟花。
陆厌看着她的背影,几秒后,拿起沙发上的小毯子,走过去。
展开,披在她身后。
程岁伸手接下,笑着礼貌道:“谢谢。”
烟花很美,但程岁的脑海里却始终在思索另一件事。
中医常说,忧虑成疾。
再说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也的确不该胡思乱想。
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能满足自己兴趣爱好的金丝雀生活,得过且过吧。
程岁眼睫抖动,唇角勾起一抹苦涩,她无声嘲笑自己的乐观心态。
落地窗上映着二人的身影,一高一矮,一宽一瘦,看起来很搭配。
程岁的指尖有些泛凉,她退后一步,转身回到地毯上坐下,去翻看那本手札。
旁边的莲藕排骨汤已经不那么热了。
程岁喝一口,觉得滋味有些淡淡的腻。
这凉了的汤,就像人一样,不可追。
当晚。
程岁平躺在主卧的床上时,仍旧有些睡不着。
等她反应过来时,才察觉自己可能高烧了。
陆厌穿着灰色的家居服,坐在她床边,正在查看刚从她腋下拿出来的体温计。
程岁的下巴抵在被子上,意识有些迷迷糊糊,她几乎脑袋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东一下西一下,毫无规律可言。
“柳镇的房檐下有许多花,都是奶奶精心养了好几年的,不会死了吧……”
“不会,我明天派人把那些花拿回来。”陆厌给她捏碎一片退烧药。
程岁盯着天花板,又碎碎念道:“那这里也有桂树,还有奶奶养的花,就更像柳镇的家了。”
“嗯,很像。”
“让你的人把客厅的窗帘也带回来吧,那是我新买不久的,我很喜欢。”
“好……”
陆厌把程岁扶起来,让她吃药喝水。
程岁皱眉吞下药片,嘴里有些苦。
但在陆厌给她递来一颗话梅时,她却没张嘴接。
她的目光淡淡落在他指腹的薄茧上,不经意问:“房子弄得这么像,人却不像了……还会一样吗?”
陆厌的手僵在半空中,手背盘踞起根根青筋。
程岁躺回去,把小半张脸埋在被子里。
只露出有些茫然,看着就无法思考的一双眼睛。
闷声开口:“我小时候一直盼着长大,可这长大了,怎么就又想回到小时候呢?我是不是太不知足了啊……”
话梅的糖渍黏在陆厌的指尖,像是一团胶水,将他的思绪也困住。
程岁有些难受,她眨了下眼睛,翻身侧躺,呼吸都有些重。
陆厌起身,去卫生间给她弄一条湿毛巾,拿回来,给她擦拭有些出汗的手掌。
沿着每一个指缝,都擦拭干净。
程岁脑袋很疼,她干脆坐起来,靠着床头,静静瞧着他的举动。
突然,她又笑道:“完了!今天超过十一点了,我还没睡着,怎么办啊?”
陆厌撩起眼皮,看她脸上的揶揄狡黠,笑着回:“没事,明天可以晚点起。”
程岁脑袋向后磕了一下,几秒后,像是自言自语般开口:“我不是个很聪明的人,但却喜欢胡思乱想。所以你……”
她说着,伸着有些滚烫的手,去推他的手。
“别做这种照顾我的事情,我是个成年人,我可以照顾好自己。再不济,我还可以让张姨来帮我……”
陆厌将湿毛巾放在旁边的床头柜上,没再去碰她,只回:“好。”
程岁抬头,思绪有些迟缓,已然发现不了,她此刻看陆厌的目光有多么明晃晃。
她看着他隐在昏黄灯光下的那张脸……
按照当代的审美来看,陆厌绝对可以称得上帅哥,且是那种浑身散发成熟男性魅力的人。
甚至此刻,他都表现出一定分寸的退让和守礼。
但这算是喜欢一个人的表现吗?
当然不是。
程岁觉得自己发烧了,却更聪明,也更加通透了。
今天碰到的所有人,说的那些话,通通都是假的。
包括在客厅时,她对陆厌的试探,也都有了答案。
程岁仿佛穿破了迷惘,意识更加清晰……
她再次躺回床上,闭眼道:“你去睡吧,帮我关个灯,谢谢。”
陆厌起身,床垫有了回弹。
程岁虽然闭眼,却能听得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他拿走了床头柜上放的湿毛巾,走到浴室,传来洗手声。
然后又走到另一侧,关掉了床头灯。
像昨天那样,躺在了床的另一侧。
感受到一片漆黑后,程岁睁开眼睛,慢慢眨了眨。
她没往旁边看,只平静盯着光影绰绰的天花板。
陆厌似是感觉到她没睡着,便想像之前那样,给她讲一些枯燥的知识,让她好迅速入睡。
但刚说了没两句。
程岁就突然小声喊他:“陆厌。”
“嗯?”他低声问。
“有点吵。”
陆厌听后,闭嘴。
卧室里陡然很静,静的又能听见时钟转动的声音了。
程岁在心底悄悄数秒,却越数越清醒。
像极了奶奶死后,她在老小区独居的日子。
还是喀敕小镇的卫生院好,那里的风雪比较大,睡觉前,还能听到狂风在外吹动的声响。
“程岁。”陆厌开始叫她的全名。
“怎么了?”程岁很有礼貌回应,虽然她的嗓子有点哑。
“我有些睡不着,你可以给我讲个故事吗?”
程岁心里暗自计较,陆厌怎么像个小孩一样,睡觉前还得听个故事,明明她很小的时候都没让奶奶给她讲过。
但想到之前他给自己讲那些枯燥知识来让自己快速入睡,便秉着还人情的想法,她只好清清嗓子,开始讲话。
程岁的声音,在江南水乡里,并不算是那种吴侬软语到让人光是听了就心软。
但每一个字的发音,即便现在状态不好,尾音有点发颤,都直直打在陆厌的心坎里。
他就是觉得很好听。
程岁没什么可以讲的故事,她不想表现自己的幼稚,去说什么《灰姑娘》《白雪公主》的故事,于是她现编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