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
柳蓉也逐渐变得平静，她坐在沙发上，目光始终盯着挂在墙上的时钟。
陆厌则起身去到窗边，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张塑封好的照片。
是前天给程岁照的。
她坐在地毯上，下巴怼在一个超级大的熊猫玩偶上，眼皮耷拉半截，困得很明显。
陆厌抬起泛着凉意的指腹，从她脸颊上轻轻掠过，心里升起一股酸涩。
按照昨晚的情况看，程岁应该很恨他。
那等她知道自己的死讯后，又会是什么反应？
会有一点点心痛吗？或者为他哭一场？
想到这，陆厌面上露出自嘲笑意。
他缓缓摇头，把照片重新放回口袋里，又点了支烟，静静等待稍后的大火焚烧。
时钟盘里的指针在机械转动，发出规律声响。
突然，柳蓉出声问：“十五分钟，足够烧到十楼吗？”
陆厌撩起眼皮看过去，视线沉沉，不明白她为什么问这个。
柳蓉同他对视，眼里的笑意让人看了发瘆：“足够了吧，今天的风很大，十楼想必已经被大火吞噬……”
“你什么意思？”陆厌心里冒出一个很不好的想法。
柳蓉不紧不慢给出答复：“程岁在十楼。”
听此，陆厌脸色大变。
他忙疾步往外走，到门口时，抬起长腿，直接狠狠踹上去。
这家疗养院，是他家的，除了柳蓉在这休养，根本没有任何人。
可他没想到，柳蓉居然会将程岁安置在这里。
把门踹开后，陆厌加快速度往楼上跑。
抵达九楼楼道口时，就被浓烟堵住去路。
通讯设施被切断，他已然来不及找人施救，只能抬起手臂，用衬衫布料捂住口鼻，俯身冲上去。
被浓烟充斥的走廊和房间，可视度很低，高温将身体的水分一点点拔干。
陆厌浑身火烧火燎，却强行去踹每一间房门。
在他的体力逐渐下降时，终于在最里面的一间，找到了程岁。
她蜷缩在角落，头发遮住小半张脸，双脚不停往裙子里缩，浑身瑟瑟发抖，眼睛里写满害怕。
陆厌忙冲过去，蹲在她面前，快速安抚几句：“别怕，我带你出去。”
他攥紧她的手腕，观察情形往出走。
程岁很听话跟在他后面，看着他微微佝偻的宽大背影，不知为何，心里生出很安定的情绪。
外面的火势已经大到无法再走人。
入眼一片通红，过去就是个死。
陆厌只能先带程岁退到卫生间，把水龙头都拧开，将身上的衬衫脱下来，一分为二，弄湿水，拧到半干递一个给程岁。
程岁接过，在他的教导下，用湿漉漉的衬衫捂住口鼻。
陆厌摸摸她的头，看着她的眼睛说：“别怕，在这等我。”
说完，他起身捂住口鼻离开。
陆厌贴墙去到窗边，推开窗户往下瞧了眼。
他得让手下知道楼上事情有变化。
陆厌扫了眼屋内摆设，挑个件瓷器，看清楚下方没人后，直直砸下去。
‘哐当’一声！
在寂静的夜里很是响亮！
有人走过来，抬头往上看，发现了不对劲……
见此，陆厌稍微心安。
他忍着灼热，返回卫生间，把程岁带出来。
劲瘦有力的双臂直接将她抱起，让她坐在窗口，好能呼吸到新鲜空气。
他则站在后面，十指环住她的腰，避免她发生意外掉下去。
程岁看着远处的夜色，突然来了精神，很高兴地伸手去指：“星星！”
大火已经烧毁了这个房间的门，带着浓烟，呼啸涌入。
陆厌咬紧牙关，裸露在外的后背已经逐渐泛红，甚至慢慢烫出水泡……
他不知道自己的手下是否能及时赶到，更不知道自己能否活下来。
他用自己的身体，化作一道墙，为程岁阻拦了大火。
在她耳边，用早已沙哑的声音叮嘱：“岁岁，出去后就和奶奶回柳镇吧，我的助理会让专家尽快研制出解药，吃完你就好了，就又是清醒的岁岁了……”
“以后你要好好生活，记得照顾好自己，活得开心些……”
“带着我的那一份好好活着，或者，忘了我。”
陆厌侧颈浮出青筋，他低头，轻轻吻了下她的头顶。
就在大火要直接烧到陆厌的后背上时，救援的人及时赶到……
火光充斥着整座大楼，陆厌和程岁被人救出。
程岁除了两条手臂被烫得发红，脸上被烟熏得发黑，几乎没什么事。
陆厌则比较严重。
他的后背大片被烫红，还有一小块被烫伤，看起来很可怕。
他坐在救护车的担架上，身边围着一群人。
有医生，有护士，有救火人员，还有他的手下。
程岁站在人群外，双脚光着，直接踩在冰凉的石板路上，她怔怔瞧着，感觉左心口泛出陌生情绪，有些难受。
陆厌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他忍痛抬手，示意众人先退到两边。
然后直直看向程岁，低声道：“过来。”
程岁忙小跑过去。
她的双手无措抓着两侧裙摆，发丝在夜色中飘荡，整个人显得有几分迷茫。
陆厌从担架床上下来，俯身，不顾背后因拉扯生出的痛楚，抱住程岁的腿弯，把她放在悍马的后座。
然后接过手下递来的毛巾，帮她把弄脏的脚底板擦干净。
再用毯子把她裹好，出声哄道：“你先回家等我，我很快回去。”八壹中文網
程岁抬头，借着昏黄灯光，看着他的眼睛，听话点头。
陆厌对手下嘱咐了几句，才转身，慢慢往救护车走。
程岁看着他被火灼伤的后背，看他步履艰难的背影，下意识就想追上去。
他肯定很疼吧……
那么疼，说不定会哭。
会像电视播放的那样，哭得很难过。
那要如何让他开心些呢？
程岁陡然想起一件被她遗忘的事。
她伸手扯开毯子，从裙子左侧的口袋里，掏出那把黝黑的手枪。
将枪口对准陆厌的后背。
脸上露出最纯真的笑容，满怀期待地，对他喊：“陆厌！快看花……”
陆厌陡然停下脚步，还没来得及回头时……
程岁缓缓扣动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