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
夜色已经陷入昏暗,除了周遭商铺亮着,就只剩下街边路灯,散发暖黄微光。
陆厌抱着睡过去的程岁,站在路口。
没多久,远处就驶来一辆白色奥迪,停在他们眼前。
驾驶座的车门被人从里打开,下来的人却是白淇淇。
“我妈跟我说了,她让我来接岁岁。”
白淇淇打开后车门,示意陆厌把程岁放进去。
陆厌抱着人往前走。
弯腰将程岁放到后车座。
就在他要起身离开时,却停住了。
程岁的手指,正紧紧抓着他的衬衫衣角。
白淇淇看到这幕后,眼眶瞬间红了,她扭头问:“你确定就这么离开吗?”
陆厌深深看了眼正熟睡的女人,他伸手……
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以后她就拜托你们了。”
陆厌退后一步,重新站回路口。
他神情冷峻,像是离开得很从容。
可目光,却始终落在程岁身上。
移不开。
白淇淇道了句:“放心吧。”
伸手就将后车门关上。
车玻璃贴了防窥膜,一旦关上,就瞧不见里面的景象。
白淇淇绕回驾驶座,没多停留,直接驱车离开。
后视镜能清晰窥见站在街边的男人身影……
但在拐弯后,就慢慢汇聚成一个小点,再彻底消失不见……
白淇淇正专注看着前方时,突然听见后面传来继续的敲打座椅声。
她忙踩刹车,把车停下。
回头去看,却很是震惊。
“岁岁?你……你没?”白淇淇睁大眼睛,诧异到结巴。
程岁打开后车门,弯着身子,跑到路边的树下,催吐。
夜晚凉风习习,能把人的理智和思维慢慢吹回来……
白淇淇下车走过去,看着这一幕,脸上的惊讶渐渐消失,她明白了。
程岁吐了快五分钟,整个人脸色涨红,眼里蕴着一汪生理泪水。
身侧多出一只手,递过来一瓶拧开的水。
程岁接下,漱口后,急促喘息,才转身。
“你知道了?”白淇淇问。
程岁点头:“陆厌和老师在办公室的谈话,我听到了。”
“那你打算……”
“我打算……”程岁的目光望向远处,捏着半瓶水的手紧了紧。
她笑了笑,却没再继续说。
…
三天后。
东南亚的边陲城市。
天色昏黑时,有一辆吉普从街上疾驰而过,稳稳停在一家旅店前。
纪朗穿着一身符合当地风俗的,极其花哨的衣服下来,他手肘撑着车门,摘下墨镜看了眼。
“就这,下车吧。”
副驾驶,陆厌开门下车。
他穿着简单的黑t长裤,露在外的手臂呈小麦色,绷着力道。
旅店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牌子上有被常年风吹雨淋的痕迹,字都不清晰。
门口的桌子上,放着一台黑色的音响,正在播放当地最火歌曲。
纪朗走在最前面,陆厌面无表情,跟着迈步进去。
大厅很狭窄,老板娘穿得很严实,一袭波西米亚风格的长裙,露出白皙的脚踝,脚上蹬着一双卡其色编织拖鞋……
但她整个头都用丝巾包起来,还戴着墨镜,脸上什么都看不到。
“办理住店。”纪朗用现学的当地话沟通。
老板娘的手很白,很纤细,不像是本地人的肤色。
但陆厌始终神色淡淡,并未多留意。
纪朗手臂搭在柜台上,问了嘴:“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店吗?”
老板娘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写英文——我是个哑巴,只能这样和你们沟通,没有,都很难吃。
纪朗看完纸条后,递给陆厌,陆厌没接,只瞧了眼。
字迹歪七扭八,很丑。
纪朗手指点动柜台,无可奈何道:“那麻烦你给我们来两桶泡面。”
老板娘手指往左侧一伸,让他们去那边等着。
纪朗和陆厌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
很快,老板娘就把两个泡好的桶面端过去
陆厌的视线,再一次,下意识落在她的手上。
他眉头微皱……
身旁的纪朗却大大咧咧拍他肩膀:“快吃吧!我快饿死了!”
赶到这个边陲城市的路上,除了加油站能买到点零食,他们已经六个小时没吃热乎的食物了。
但据说,当年陆耀所在的研究所爆炸时,有一个主管侥幸逃脱,就住在这里,所以他们不得不来。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坐在柜台后的老板娘,怀里抱着一只慵懒的猫,墨镜下的眼睛,却时不时往那头瞥。
看得不是纪朗,而是坐在靠墙位置的,那个不苟言笑的男人。
两桶泡面解决完毕,纪朗和陆厌拿着房卡上楼。
他们的房间挨着。
陆厌刷卡走进去。
迎面扑来一股很浓郁的消毒水味,但他鼻子灵敏,仍能嗅到没被掩盖住的淡淡发霉味。
房间里的装修很简单,没那么雪白的墙壁,配上一张单人床,一个床头柜,外加一个独立洗浴间,就没了。
陆厌皱眉迈步,把房门关上。
他没直接到床上休息,而是先转身去浴室,上下左右打量了眼。
有些旧,倒还算干净。
可浴巾……却脏了,上面能窥见少许褐色物质,像是干涸的巧克力。
陆厌的脸色很不好看,他走出去,想给前台打电话。
又想起老板娘是个哑巴。
他干脆拿着浴巾一角,下楼,当场换。
老板娘正在舒服地撸猫听歌,就被一道低沉的嗓音打断美好生活。
“浴巾脏了,我换一条。”
陆厌站在柜台前,晕黄的灯光,衬得他神情冷淡。
老板娘并未和他争执,伸出白皙手臂,指尖微动,把浴巾丢进垃圾桶里。
再站起,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拿出一条浴巾。
陆厌看着被放在柜台上的粉色浴巾,额角青筋直跳。
他的视线沉下来,音色发凉:“我要客人用的浴巾。”
老板娘掩在丝巾后的唇角勾起,无声笑了笑,她伸手,把那条粉浴巾拿回来。
换了一个被装进袋子里,且叠得很整齐的白浴巾。
陆厌拿起,什么都没说,直接上楼。
陈旧的楼梯,被踩出嘎吱声响。
老板娘心情却甚是愉悦。
她拿着粉浴巾,返回自己的房间。
将浴巾放回浴室架子上。
然后走到镜子前,摘下墨镜和丝巾……
露出来的,正是再熟悉不过的,程岁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