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厌几乎是立刻从沙发上坐起来，他伸手掏裤子口袋，把身上翻出来的将近两千的现金，还有银行卡，通通塞到程岁手里，顺便告诉了她密码。
程岁双手摊开，垂眸看着手里放着的这些东西，只觉得灼热，觉得沉甸甸。
她的眼泪再次模糊视线，当即弯腰鞠躬，诚恳却小声道：“谢谢你……”
程岁转身就要走。
陆厌连忙起身，拿起旁边随意放着的大衣，展开，披在程岁身上，同时清醒了几分，道：“我送你回去。”
程岁侧首看他，只能看到他冷毅的侧颜，以为他怕自己拿钱跑了，便点头回应：“好。”
酒吧外，司机开车，载着他俩前往宠物医院。
抵达后，程岁几乎一路小跑进去，去交手术费。
平安终于开始被医治了……
程岁身上紧绷的那根弦，瞬间松懈下来，她的身子缓缓往下滑，最后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
陆厌看清平安的强势后，皱眉问：“怎么弄得？”
程岁不想把自己的困境说给他听，毕竟他能借给自己钱，已经很好。
“不小心被车撞了……”
程岁用风轻云淡的口吻，将自己适才遭遇的惨烈情况通通粉饰太平。
陆厌敛眸，深邃的视线落在她始终低着的头上，两分钟后，抬手，想去摸摸她的头。
但悬停在半空，终究没有触碰。
程岁缓过劲，她起身，问前台借了一张纸和一支笔，埋头苦写，写好后，又在右下角签下名字，回头去看陆厌。
“你来签个字。”
陆厌走过去，低头看了眼。
纸面上字迹清晰写着……程岁欠陆厌三万五千六。
陆厌没有伸手去拿笔，他的视线有些让人无法窥清，只道：“我也曾照顾过平安，算它半个主人，这钱我出。”
程岁移开视线，没和他争辩，只转头，手指用力，认真将那张纸折叠起来，塞进口袋里。
虽然陆厌说不要，但是她也会还的。
两个小时后，平安终于被推出手术室，他要在宠物医院观察一段时间。
程岁站在玻璃外，盯着里面看。
医生在旁边说：“这条狗的年纪已经很大，如今又受过重创，估计治好也活不了多久，你要有心理准备……”
程岁仓惶转头，神色有些茫然得可怜，她无助点头，嘴唇小幅度张张合合半天，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陆厌在一旁，也听到了这个事。
医生离开后，他斟酌字眼，用尽量平稳的口吻道：“宠物都会死的。”
程岁什么都没说，只缓缓颔首，这次的头垂得很低，让人看不清神色。
她又站了好几分钟，才转身离开宠物医院。
陆厌没跟着往出走，而是又去找医生，再次问：“真的没办法了吗？”
医生摇头。
陆厌心里沉重，不再多言，转身往外走。
他站在台阶上吸烟，冷风一簇簇从他脸颊拂过，吹散最后的余温。
如今程岁的身体不能再经受巨大情绪起伏，如果平安死了，那它给程岁带来的痛苦，不会低于奶奶的死。
陆厌靠着墙边站，在心里细细盘算，最后掏出手机，点开微信聊天框，输了一行字发送……婚礼提前。
…
程岁回到家后，先从衣柜的一个包包里翻出厚厚一沓现金，大约有七八千，这是她最后的积蓄。
这是她前几天摆摊赚的，但她刚才忘记了，回家时才想起来。
万幸这笔钱没放到床头柜里，否则也会被程勇抢走。
程岁手里攥着那笔钱，坐在床边，开始仔细思索接下来要怎么办。
每一次的化疗需要很多费用，她如今手头拮据，没钱治病了。
眼前更为紧迫的，是厨房被打碎的玻璃需要重新修好，否则海港市的天气这么冷，她会冻死在这里。
虽然如今的情况更应该搬家，但搬家需要付很多的押金租金，她没那么多钱。
平安的病，需要好好养，肯定要吃的好一些，也需要很多钱。
这么看，手上的这点根本不够。
程岁在灯下，缓缓叹息，肩头有些酸痛，像是承担着很重的压力。
她感觉，目前的生活又回到了最开始，甚至远没有最开始好……好累啊……
程岁闭眼，任由身子往一边栽，她躺在床上，双目无神盯着天花板，将充了四十个电的手机拔下来，打开录音机听了下……
里面是她刚才报警的通话录音。
警方说，会尽全力帮她把程勇抢走的钱追回来……
但程岁曾见识过程勇的狡猾，他把奶奶的钱抢走后，很快就销声匿迹，警方当初也说把钱追回来，但找到他时，钱早都被花没了。
程岁将手机熄屏放在旁边，开始琢磨接下来的路。
要是钱追不回来，那按照她目前的身体状况看，赚够治病的费用可能遥遥无期……
程岁侧躺着，身子蜷缩成一团，伸手紧紧捂着左胸口，很小声嘀咕：“奶奶，不要怪岁岁，岁岁已经拼尽全力了……”
说着说着，眼泪打湿了睫毛，她在床上低声啜泣。
良久，她才睁开有些发红的眼睛，心里有了决定。
给平安寻个新主人吧。
至少能让它顺顺利利老去……
跟在她身边，实在是太苦了。
……
三天后，平安能出院了。
程岁去宠物医院接它，却没直接带它离开。
而是认真看了它好久后，掏出手机打电话。
滴滴滴……对方接通。
程岁攥紧手机，有些紧张问：“陆厌……如果我说想把平安送给你养的话，你会收留它吗？”
对方沉默良久。
久到程岁以为对方不会回复时，陆厌才出声，只不过音色很低很沉，十分严肃：“程岁，你为什么不自己养？”
程岁是真的想给平安找个好主人，她认真考虑过许久，也曾在各种平台上询问谁需要狗，但几乎没人愿意接受一条老且刚重伤痊愈的狗。
所以，她想问问陆厌，毕竟他曾和平安有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万一有感情呢……万一他想养呢。
那跟着陆厌，它至少会吃好喝好，还有人照顾。
程岁没说原因，陆厌却猜测到……她可能是想把平安送走，然后自己等死。
于是陆厌的声音更沉了。
“我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