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岁岁，不想说话可以不说。”
陆厌用这种话来安抚程岁，可他自己的指尖，却在轻微发颤。
程岁坐在楼梯台阶上，静静看着他，眼皮微垂，神色有些失落。
她的双手规矩放在膝盖上，蜷缩着。
像个没蜕化的蚕蛹。
怎么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明明之前好像已经全好了。
但那种无力的、难忍的绝望，就像是始终埋藏在心底的引线，会因为任何一件小事轻易被点燃。
可能是天气不太好，都是乌云，也可能是听到了易拉罐被踩扁的嘎吱声，又或者是任何能让人轻易烦躁的各种小事……
总归，很不好，她也不想这么矫情，但是，无法抵抗。
陆厌仿佛懂她的这种情绪，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牵着她的手，带她去客厅坐下。
让她，看他自己在阳台忙忙碌碌，处理张姨买回来的几盆花。
客厅里很静，平时除了吃饭的时间，张姨等人都不会出来，都会把空间留给他们。
程岁侧坐着，歪头靠着沙发背，静静看着陆厌弯腰时躬着的脊背，又或者是眼前的花。
也不知是张姨的眼光比较差，还是陆厌特意叮嘱的。
买回来的花，好像都不太能称之为花。
都是翠绿翠绿的，一看就是即便不浇水，不晒阳光，也能顽强活个几十年的品种。
陆厌用半个小时来布置阳台，那里瞬间成为了冬日最佳的阳光房。
干净的落地窗，新鲜的绿植，还有一张竹藤椅，上面放着看起来就很柔软很温暖的毛毯。
陆厌洗掉手上的泥土，走到程岁面前，牵着她过去坐下。
程岁刚坐在上面，就感觉到了温暖的阳光，浑身泛起酥酥麻麻的刺感，很舒服。
这天，集团内有重要的会议，陆厌不得不离开。
但他中途给张姨打了七八个电话，询问程岁的情况。
张姨在陆厌的示意下，去时不时给程岁送水果送羹汤，试图和她说上一两句话。
但程岁始终都淡淡的，没有任何想要和人说话的欲望。
当晚，八点半。
陆厌的座驾停在前院。
却没直接进入客厅，而是绕路到阳台前的庭院，站在台阶上，垂眸看着竹藤椅上小憩的女人，伸手，屈起，敲了敲玻璃。
程岁被吵醒，刚睁开眼，有些意识不清。
陆厌示意她往左下角看。
程岁下意识低头去瞧……却险些被吓一跳，整个人瞬间精神。
旁边不知何时趴了只成年二哈，睁着充满‘智慧’的眼睛盯着她。
而她的右腿边，是被送回来的平安，它也很兴奋，一直蹭着她的小腿。
头上，有什么东西飞过。
程岁抬头去瞧，眼睛却被从天而降的东西砸了下，伸手拿起瞧了眼，是一片漂亮的羽毛。
而从头顶飞过的，是一只蓝白色鹦鹉，很漂亮。
程岁的眼里充满惊讶，她有些狐疑去看陆厌时，发现他还站在玻璃外，脸上带着几分笑意。
就在这时，突然有个很灵活的东西，从程岁的左肩‘嗖’一下过去。
是一只比较肥大的，毛茸茸的黄色折耳猫。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陆厌今天刚弄好的花，就被弄掉了叶子。
而本蹲在程岁脚边的二哈，也冲上去加入战局，一猫一狗开始追击那只鹦鹉。
偏偏鹦鹉还在叫唤：“蠢货！蠢货！”
一时间，本十分寂静的阳台，瞬间生机勃勃。
程岁坐在中间，闭着眼，感受着身边传来的各种鸡飞狗跳声。
很鲜活。
仿佛把她也带的鲜活起来。
陆厌不知何时回来的，此刻正在程岁身后，倚着门框站着。
身上的大衣还没脱，通过前方玻璃的照射，仿佛他能轻松将程岁装下。
程岁感觉到了注视，她扭头去瞧。
陆厌摘下右手的黑色皮手套，用干净的指尖，去触碰程岁有些凌乱的发。
“喜欢吗？”他问。
陆厌问这句话，并没有期待她能给出答复。
回来的路上，他特意去了趟朋友开的心理诊所，咨询了下程岁这种情况。
把她之前在广场卖热红酒的事，也说了。
还有许许多多就连程岁自己可能都感觉不到的事情。
比如说，每晚的突然惊醒，噩梦总是来得很频繁。
又比如，突然发呆盯着一个地方，神情总是很落寞。
医生的建议是，要本人过去做一下测量，再通过谈话来判断。
但陆厌并没有直接答应，他不知道程岁是否会排斥那里，所以要在她能接受的程度之内，慢慢来。
程岁试着张嘴，刚要从嗓子眼里挤出两个字时……
身前突然传来惊天的冲击力，那只二哈猛地从地上扑到了程岁怀里。
竹藤椅晃啊晃，开始往后倒。
陆厌站在后面，伸手扶着。
稳住了，却没直接放回原位。
程岁像是置身在躺椅上，眼前就是天花板，还有陆厌的下颔线。
平安不甘示弱，也往程岁身上扑，似是要争宠。
两只大型犬的体重实在是太沉……
程岁艰难咳嗽两下，就在这时，陆厌伸出另一只手，开始往下推两条狗。
但狗子们也没走，改为趴在程岁身体两侧，非要挤出个地方。
兴许是现在的场景太有趣……
程岁没忍住，开始笑，笑容淡淡的，在一片吵闹中，很难听到声音。
但陆厌却僵住了，他用好几秒的时间恢复正常，心里藏起来的紧张感消失一点点，他俯身，用额头去轻轻蹭程岁的额头。
明明现在很温馨，但程岁的眼眶却渐渐变湿。
突然，有点想哭……
陆厌发现了她泛红的眼眶，他敛眸，音色压低，循循善诱道：“岁岁，做你自己。”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程岁仓惶闭眼，睫毛颤啊颤，嘴唇抿着，小声哭出来。
两条狗开始用舌头舔她流下的眼泪。
鹦鹉的嘲讽声又传来：“蠢货！蠢货！”
程岁闭着眼，什么都瞧不见，但她放在腿上的手，却被温热手掌牢牢握住。
像是黑暗中，有一束光，为她而来……
晚饭的时候，陆厌手机响了。
是纪朗打来的电话。
问他要不要去野营……也可以带程岁去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