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厌跟着跳入深海。
漆黑夜色下,海水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陆厌接过手下扔来的防水手电,打开,继续沉入海中搜寻程岁。
但一根手指头都瞧不见。
陆厌猛地浮出海面,冰凉的海水从他冷峻紧绷的脸上流下,冷风吹得他周身几乎毫无温度。
待肺部有了充足氧气后,他再次潜入海里寻找……
整整三个小时过去,算上救援人员,一共将近十五个人,都没有发现程岁。
夜晚的海浪一层层拍打轮船,像是能将一切吞噬。
陆厌站在甲板上,身上的衣物已经湿透,脚边滴落一圈水渍。
他沉声吩咐:“继续找。”
就在这时,手下突然递来手机:“老夫人来电。”
陆厌淡淡扫了眼显示正在通话中的屏幕,伸手接下,放在耳边,极其冷漠道:“有事?”
柳蓉的声音传来:“程岁被我的人带走了。”
听此,陆厌下颚微抬,他望着远处漆黑的海面,微微眯眼,神色透着危险。
柳蓉讽刺道:“来见我,好好谈谈。”
通话挂断。
陆厌转身背靠栏杆,背风点了支烟,白色烟雾从他眼前拂过,隐去点滴情绪,视线落在半明半昧的烟头上,他的心缓缓下沉,做出决定。
凌晨三点,悍马停在疗养院楼下。
后车厢的灯光昏黄,陆厌大腿上放着展开的合同。
他修长的手指攥住黑如墨的钢笔,在右下角飞快签下自己的名字。
约莫五分钟,一沓厚厚的转赠文件全部签完。
他将钢笔收好,把这些文件和一封遗嘱通通交给坐在副驾驶的律师:“我死后,立刻公布执行。”
律师打开一份瞧了眼,被赠与人的那一栏,赫然写着程岁的名字。
后车门被手下从外打开。
陆厌长腿落地,下车,皮鞋踩在满地的枯叶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似是在为稍后发生的事情,提前伴奏哀乐。
…
程岁醒来时,浑身发冷,头痛欲裂。
她躺在床上,视线不清,只能模模糊糊看见门口有两道人影。
“我不能做那种事!我不敢!”
“周小姐,别忘了你现在优渥的生活是怎么来的?你兑换了本属于程岁的中奖彩票,所以才能买车买房子,给你儿子最好的生活。她若不死,你下半辈子能安稳吗?”
“我和程岁自幼相识,我怎么下得去手?”
“所谓大恩即大仇,周小姐是个聪明人,应该懂得这个道理。更何况,又不是真让你杀了她,只要按照我们老夫人吩咐的做就行……”
门一开一合,男人离开。
周文茶握着袋子紧张转身,看到程岁醒的那一刻,脸色大变,几秒后,佯装无事走过去。
程岁恢复了些精神,慢吞吞爬起来,主动去拿床头柜上的水喝。
周文茶坐在椅子上,从袋子中掏出一个玩具。
是手枪形状的,但只要扣下扳机,就会从枪口弹出一朵玫瑰。
“哇!”程岁盘腿坐在床上,抱紧水杯,惊奇看着这一幕。
周文茶局促问:“喜欢这个玩具吗?”
“喜欢!岁岁喜欢!”程岁抢过来,在手里不停摆弄着玩。
周文茶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上面的男人神色冷淡,靠坐在办公椅上,透着不近人情的气息——正是陆厌。
“你还认识他吗?”
程岁身子向前倾,盯着照片仔仔细细看了会儿,突然咧嘴笑:“陆厌啊……草莓蛋糕、冰淇淋!”
周文茶心里松口气,又道:“他很喜欢花,他一定也很喜欢这个玩具。等会儿你看见他,就变花给他看好不好?”
程岁歪头,有些不解。
周文茶手把手教她如何扣动扳机,并劝说她:“你变花给他看,他一定很开心的,还会给你买冰淇淋!”
“好啊!冰淇淋冰淇淋!”程岁熟练扣动扳机。
周文茶从袋子中,拿出一把沉甸甸泛着金属光泽的真枪递过去,交给程岁。
“这个花更好看,但只能变一次,看到他再扣扳机,记住了吗?”
…
陆厌见到柳蓉后,直截了当询问:“程岁呢?”
柳蓉冷冷瞧他,目光憎恶到了极致:“你为了她,居然囚禁我。”
陆厌对此不以为然,他俯身向前,给自己倒了杯茶。
茶水很凉,透着一股淡淡的腥味,他闻了闻,没喝,将茶水以慢悠悠的速度倒在一旁的茶宠上。
他垂眸注视这一幕,漫不经心问:“这次,你又打算如何对付程岁?继续关在小黑屋里派人打她给她灌药,还是……直接杀了她?”
他的语气听不出多么愤怒,更没有显得多么担忧,平淡到很不对劲,很反常。
柳蓉冷哼一声:“怎么?你希望她死吗?”
陆厌将空茶杯丢进垃圾桶里,靠回椅背坐着,始终没瞧她,自顾自点了支烟,看起来十分悠闲。
吸了两口后,慢慢吐出烟雾,才看过去。
“我觉得你如此厌恶我是对的,你之前说的话也都非常对,是我间接害死了父亲和哥哥,我的确应该偿命。”
“你要做什么?”柳蓉音量陡然提高,她察觉局势有些不对劲。
陆厌敛眸,指尖落在烟杆上点了点,弹走烟灰后,倏地云淡风轻笑道:“以命偿命啊……您不是也想早早去见父亲吗?今天……”
他向前,漆黑的眼眸里一片坚定:“我们一家四口团圆吧。”
柳蓉瞬间从沙发上站起来,她眼里一片愠色:“你疯了吗?我们都死了,陆氏集团怎么办?建业的心血怎么办?”
昏黄光影落在陆厌的侧脸上,将他神情衬得晦暗,他没回答这个问题,只道:“这栋疗养院共十三层,火从楼顶开始往下烧,相信不出半个小时就能烧到我们这……”
“母亲,我为自己选择了比较残忍的死法,你看你满意吗?等到了地下,父亲会原谅我吗?”
“疯子!你是疯了吗?”柳蓉对他破口大骂,转身就想往门口走。
但她根本无法打开门。
陆厌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扯了扯领带,坦然坐回沙发上,淡淡道:“没用的,门已经反锁,通讯信号也全部切断。”
“我今天来不是恐吓您,是真的来……赎罪。”
今天过后,海港市再无陆家。
程岁,也将重获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