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岁神色发木，不敢置信张着说不出话的嘴，慢慢摇头往后退，退了几步后，她转身跑走，身后传来一声声刺耳的呼喊，她也没停下脚步。
海港市的深夜凉风习习，吹得她身上大衣衣角翻飞。
程岁站在大街上，举目无神时，手机铃声突兀响起。
按下接通，传来周文茶的声音：“岁岁，是我，我看到新闻了……我想说当初我带浩浩去你家时，浩浩在你主卧乱翻，撕碎了好多纸，我看上面有许多字迹，不知道你有没有用，就当做垃圾扔了。”
程岁皱眉仔细思索，几秒后，眼里迸发出惊喜：“你丢哪儿了？”
“你家楼下的垃圾桶。”
通话挂断，程岁忙打车往回赶。
如果不是周文茶提起，她都忘了这件事，当初她在家病得昏昏沉沉时，在纸上写了一大堆思路，就放在主卧的桌子上。
只要找到那堆纸，就是最有利的证据。
抵达小区后，程岁通过保安得知垃圾早都被送去城郊垃圾点。
她忙打车往那赶。
万幸，那些垃圾还没有及时清理，而是堆成了将近两米高的小山，在昏黄的灯光下散发着恶臭。
管理员戴着口罩，给她一个手电筒，让她自己去找。
程岁也顾不上脏，脱掉大衣，撸起袖子，直接往垃圾堆走。
发霉的剩饭残渣、碎掉的瓷器，以及各种辨不清本来面目的垃圾，靠近了就能闻见刺鼻的油腻腥味，让人只需要嗅一下，就能干呕不止。
程岁强忍着恶心，直接动手翻找，脸色憋得发青发白，冷风吹得她身上的毛衣往一边跑。
从天黑找到天际泛亮，她的手指已经冻到很难回弯，动作也渐渐变得缓慢，但她仍然没有停下。
她必须要证明自己的清白，让老师和实验室的所有人不受她连累，让奶奶不用被人戳着脊梁骨生活。
周文茶赶来时，已经是早上八点，她跑过来说：“我刚把孩子送到学校就过来了，我帮你一起。”
程岁站在垃圾堆上看她，声音很是沙哑：“谢谢。”
周文茶没再说什么，帮着认真搜寻。
终于，在当天晚上八点，找见了那个黑色的垃圾袋，从里面翻出了许多草稿纸碎片。
程岁脸色惨白，嘴唇干裂，笑得很费力。
她紧紧攥着那个袋子，看向周文茶，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哑到快无法吐字：“谢谢……”
周文茶张嘴还想说什么，不过终究没开口，只摇摇头，让她不要放在心上。
程岁拎着垃圾袋走了，先去宾馆开个房间，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将草稿纸拼好，拍下照片，连带着当初周文茶从她家离开前扔垃圾的监控图片，还有这两天她在垃圾点翻找的监控图片都一起附上。
将这些发送给各大媒体和r国的比赛评委会。
做完这些，程岁浑身无力，她趴在床上，很快就睡着。
不过她没能一觉睡到天亮，而是被许多消息提示音声吵醒。
程岁在黑漆漆的房间，眯眼打开手机，看着莹莹发光的屏幕，看那些推送新闻下的评论，还有评委会给她的反馈。
说草稿纸上写的研究内容并不能代表什么，毕竟这无法证实是不是她后补上的。
程岁将手机倒扣在床上，歪头趴着，平静盯着没拉窗帘的窗户。
她把能做的都做了，但仍旧无法证明清白。
手机来电声响个不停，在这夜色中无比刺耳。
有李康妻子打来的。
还有实验室同事们打来的。
程岁起身，忍着浑身的疼痛穿上大衣，拿起手机往外走。
街道上很静谧，几乎没有人，甚至连车都很少了，她双手揣在口袋里，任由冷风吹打脸颊。
程岁在慢慢思考。
网上的舆论传得很快，她已经无法再自证清白，她以后将再也无法继续走医学道路。
不光如此，她还连累了许多人。
连累了李康，还有实验室的其他同事。
那篇参加比赛的文章，是出自sn实验室，赢是大家共同荣誉，被泼脏水也会或多或少溅到每个人身上。
所以……
程岁抬头看远处的月亮，它躲在云层后，散发着微弱光芒。
她都是快死的人了，为什么还要连累其他人呢，那样罪过可就大了。
程岁摇头咧嘴笑，唇纹干涩到裂开渗血，她停在原地，掏出手机。
手指在键盘上打打停停，输入很多，又删除很多，最后化作一篇声明，发给新闻媒体和比赛评委会。
她感觉到了，泼这盆脏水的人，目标就是她。
所以她在声明中只讲述事实，把她对那部分研究内容的构思，还有有此想法的具体时间写清楚，并表明这与其他人没有一点关系。
她能做的只有这些，剩下的是非黑白，解释不清了。
但最令程岁难过的，还是因此导致奶奶无法获得那批特效药。
刚才还充满力量的身体，此刻有些万念俱灰，她坐在一旁冰凉的花坛边，裹紧身上的大衣，想着奶奶接下来要怎么办，只剩一年还要如何救命，又想到奶奶昨天对她的告诫。
待在海港市，她的确会时不时和陆厌扯上关系，按照二人目前的身份，的确不应该再有任何交集。
而且，在海港市，奶奶也不开心吧。
奶奶最不喜欢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了，所以，不如随了奶奶的心愿，带她离开这里，去其他城市吧，在这最后的一年好好陪在她身边，让她高高兴兴，快快乐乐的。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来电。
她按下接通，是她的主治医生打来的，语气听起来很激动。
“程小姐，我们找到了与你适配的脊髓，你看你什么时候来做手术？”
程岁微微抬头，深深呼出一口气。
她本来想着，获得特效药的奶奶会痊愈，她也会成功移植脊髓而痊愈。
可如今……
“不了。”
“您说什么？我没听清。”医生再次询问。
程岁看着远处彻底被乌云遮起来的月亮，眼底泛着点滴泪光，笑着重述：“谢谢您啊医生，但我不需要了。”
通话挂断。
她将口袋中的止痛药拧开瓶盖，把花花绿绿的药片慢慢倒入下水道。
原来，有些人再努力，也是寻不到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