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宁死在大雪纷飞的冬天，皑皑白雪将他的尸骨与毕生追求掩埋。
他死了，然而因他而死的三十五万亡灵不会瞑目，存活于世的人也不会放过与他有联系的无辜者。
比如乔家。
彼时的乔宁仍坐在紫檀木雕花的椅子上与老爷子下棋。
老爷子半生戎马沙场，老了却偏爱上古老东方文化，文质彬彬的仿佛从未统领三军。
乔宁心中有事，不经意间就被反将一军。
老爷子乐了，乔母在一旁也看岀些名堂，抿了口茶笑道：“小宁还小，比不过你爷爷也情有可原。”
话音刚落，一楼大门就被穿着军装的人直接破开，端着点心的佣人尖叫一声，点心掉了一地。
乔宁如惊弓之鸟般站起身，棋盘与茶水顿时被扫到地板上。
老爷子板起脸，震声怒喝：“这是做什么？！”
为首的领军眼中如有火在烧，咬牙切齿道：“乔家欺上瞒下，长子乔安致使战场失利，全军覆没，乔安虽死，罪不容辜，王上有令，现将乔家关进大牢，择日审问！”
乔宁身子颤了一下，他心中明了，灾祸最终还是降临了。
他和手握大权的秦舆已然成婚，算是半个皇室的人，皇室念及面子，将他暂时关在了住所处。
路过的人都在看乔宁，乔宁，虽然面色苍白，但依旧没失了贵族的气度。
前方传来喧闹声，只见长裙凌乱的少女红着眼眶疾步奔跑，身后的侍女乌泱泱跟了一堆。
她停在了乔宁面前，一向花枝招展的人狼狈的扯住乔宁胸前衣襟：“乔宁，我的父亲死了……”
乔宁轻轻阖上双眸一瞬，喉咙滚动，只慢慢说出：“宫樱，节哀。”
宫樱眼睛发狠，嘶吼道：“你知道他是因为什么死的吗，乔宁，是因为你的好哥哥！你的好哥哥乔安的英雄梦啊，他一个人，抱着那可怜又可笑的理想害死了几万个将士，害死了我的父亲！”
乔宁嘴唇开合，说：“对不起。”
他认为，世界上最无奈也最可恨的，大抵就是对不起这三个字了。
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作用，唯一的效果就是让背负罪恶的人稍有慰藉，仿佛说出口的一瞬间，罪恶感就能减少些许。
宫樱嚎啕大哭着给了他一巴掌。
乔宁偏过头不说话，沉默的听着昔日好友的恸哭。
他身边的守卫军见他被宫樱打了，这才磨蹭着作势保护：“宫小姐，这是皇子妃，请您理智。”
“宫樱，够了。”
凉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乔宁看到高大挺拔的男人带有肃杀之气，俊美锐利的脸是一片冷色，说话的时候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
这是他结婚了两年的人，有名无实的伴侣，秦舆。
乔宁的脸上有着迟来的疼痛，他带着污点，近乎是有些难堪的侧过视线。
心中却一片死寂。
原来，秦舆一直都在背后看着。
看着他落魄，看着他挨打。
秦舆让人将宫樱带走，安排好了一切后，这才看了自己的法定伴侣一眼。
他淡淡道：“你最好先组织一下语言，免得审问的时候说不出。”
乔宁嗫嚅道：“我祖父他，年事已高。”
秦舆默了一瞬，然后嗤笑一声：“乔宁，乔家现在就算是全死了，也不够安息死去的人的灵魂。”
他鲜少对着乔宁笑，一切愉快的情绪在乔宁这儿都吝啬至极。
乔宁知道，秦舆不爱自己，如果不是因为信息素匹配度，两人是不可能走到一块的。
他鬼使神差的开口道：“乔安的错，为什么要殃及所有人？”
秦舆的脸猛的阴沉下来：“乔安的罪，自然有星际法律定夺。”
语罢，乔宁随后被他带去了星际监狱，他身为罪人家属，又自身难保，自然得不到什么好待遇。
“乔安的计划你事先是否知晓？”
“我不知道。”
“乔安的抑制剂是从何处得来？”
“我不知道。”
“乔安是如何伪装beta进入军队？”
“我不知道。”
……
乔宁双眸呆滞，几乎全程都在重复这一句话，长时间的缺少能量摄入让他面无血色。
审讯结束，他问：“我可以，见见乔家的人吗？”
审讯官正想开口拒绝，秦舆就屏退了其余人。
他看着乔宁落魄的模样，皱了皱眉，叹道：“可以。”
审讯官迟疑道：“可是……”
秦舆侧头看他，眼神中是上位者的威压：“父王不会知道的。”
审讯官一下就明白了，连忙噤声不在多言。
乔宁刚走到牢房前，乔母就发现了他。
她双眼含泪：“宁宁，你没事吧？”
乔宁凑到她身边，抢装笑意：“我没事。”
乔父点头叹道：“你没事，就好。”
他见四下无人，在乔宁身上仔细翻找了一番，没有搜出监听器一类的物品，这才开口问道：“我问你，你哥哥的事，你提前知不知道？”
乔宁摇头，深吸了口气：“但哥哥的抑制剂，是我准备的。”
乔母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上。
乔安就是因为抑制剂失效，才会在战场上发情的。
生性高傲的他怎么会容许自己在那般的情况下与不相识的alpha交合，强行压制下便导致了信息素的爆发。
乔父手臂颤抖，神情恍惚。
乔宁说对不起。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说对不起。
他逃似的离开了这儿，没走两步就对上了老人苍凉的目光。
老爷子轻声唤他：“宁宁，过来。”
他默默乔宁的头：“我们宁宁，是好孩子，不是你的错。”
他叹道：“你哥哥的罪是无论如何也开脱不了的，他最失败的地方，就在于英雄主义的理想化。”
乔宁鼻尖酸涩，酝酿的泪意终于落下。
他哽咽道：“乔家，没了。”
老爷子抬头，笑道：“乔家本就是日落下山，没有什么会永远繁盛。”
他指向头顶的科技光壁。
“但是宁宁你看，你头上是星空，无论何时何地，你要永远相信，没有什么是不可转圜的。”
乔宁出来的时候，脚步虚浮，险些站不稳。
秦舆下意识扶了他一把，又快速收回手。
乔宁看他，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吩咐守卫军：“送皇子妃回去，没有命令不得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