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心一整天都守着电视,窗外的暴雨一刻也没停歇,似有愈下愈大的样子,屋子里的她淋不到雨,但焦急的心随着倾盆大雨疯狂乱跳着。
“京北的特种部队也已经到位协助消防人员安排人员撤离,雨势并未减小,给人员撤离以及搜救都造成了极大的困难。”
穿着雨衣的记者早已经浑身湿透,现场的泥泞不堪脏乱,雨水混着泥土不断的倒灌入已经撤离出居民的楼房里。
下一个画面里,记者和摄影师都被消防人员疏散到了更高的地势之上,摄像头左摇右晃看的电视前的人头晕,“你们不要再拍了,一会儿车来了赶紧走!这里危险!”
消防总队队长的寸发早被暴雨淋了个湿透,张嘴说话的瞬间雨水似乎都灌进了他的口中,皱着眉头跟坚持在前线的记者嘱咐着。
现场远比镜头里的更加严重。
房屋因为泥石流的突然到来东倒西歪,这一座村庄已经面目全非,消防官兵们在所有可能有人的房子里呼喊着,寻找着,希望能听到一个幸存者的呼救声。
之后越来越大的雨从天空中直直落下,另一边的山头泥土松动,已经有落石往下滚。
“哗哗哗——”
这场雨不像是雨,倒像是天上漏了一个窟窿,海水从天上倒灌入人间,岌岌可危的山随时会坍塌,发生过一场泥石流就有可能发生第二场。
祁琮煜拿着铁锹带着一队人马,路远也在其中,他们刚从部队卡车上下来,看着面前的一幕幕比电视里看着更触目惊心,人类在大自然面前渺小的像只蚂蚁。
他们很快就进入了救援行动,消防一队的人看见特种兵根本来不及打招呼,指了个方向,让他们快速赶过去,那边还有人员需要疏散。
“哐当———”房屋的突然坍塌吓坏了刚从屋子里被抱出的小孩子,他愣在原地,任由不认识的军人叔叔把他抱走,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淋着暴雨仍然在嘶吼着。
“奶奶——奶奶——我的奶奶在叔叔家———”
路远抱着孩子把孩子放到军用卡车上时,小孩子不断的重复着刚刚扯着嗓子说的话。
祁琮煜刚背出来一位年纪大的老年人,他身上的雨衣给了老人家,自己淋了个浑身湿透,昨晚的伤口在暴雨的击打之下有些发麻刺痛。
“你乖乖待在这儿,我们去找你奶奶。”
小孩子指的那个房子在这条被雨水完全覆盖的泥土路最里侧,“轰隆隆——”空中又响起了惊天动地的雷声,看来这场雨一时半会儿根本不可能停下来,按照这雷声,雨势只会愈来愈猛烈。
小朋友和车上已经被救出来的人在车厢里看着路远和祁琮煜一刻也没停留,两人各拿了一个铁锹,他们充当着逆行者,在所有人都从那个方向狂奔而出时,脚步坚定的往最里侧走去,半途中,消防人员拦住了他们,远处的人在暴雨中已经逐渐看不清穿着军绿色救援服的他们,只能看到绿色和橙红色在远处交汇,而后他们绑着同一条安全绳,穿上了急救背心,往最里侧的房子走去,不放过任何一个有可能有人的角落。
果不其然,他们在最里面的房子看到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她已经没力气再挪动一个位置,狂风暴雨接连袭来,这座房子地势已经下沉,一楼早被雨水完全掩盖,露在地面的已经是二楼的窗口,老人家的双腿在水里浸泡着,被冷的整张脸面无血色呼吸微弱。
人多力量大,所幸他们伙同消防人员一共六七人一起来的,为首的人一个用力就将老人家从房子抱了出来,因为腿脚被泥水浸泡她已经没了力气行走,消防人员先把身上的救生衣穿在了老人家的身上,又用安全绳将老人家与他们牢牢捆在一起。
“一队一队!————迅速返回!迅速返回!——”
“祁琮煜!路远!马上回来!!————”
他们的无线机里不断的呼叫着,地质专家算准了时间,这里的山坡即将坍塌,天空中的乌云密布及雷鸣似乎也在警告着,不断的轰隆狂响。
就在他们一路背着老人家一路狂奔之时,山上传来了铺天盖地的响声,滚石和泥沙从山上翻滚而来,身后的大片房屋一瞬间就被掩盖住,响声震天动地,暴雨更加猛烈,狂风在暴雨之中肆意妄为,安全区的人只能看着那一群人在狂奔之中没了人影,却没人能上前营救,他们拦不住的是大自然的吞噬。
“沙沙沙……”无线电彻底失去了信号,没了声响,退至安全区的人揪心的看着那一行人消失在狂风暴雨之中。
这一个山崩地裂的动静结束之后,那一片已经被雨水覆盖的村庄已然满目疮痍。
他们顾不上会不会再有巨石滚落,消防总队和特种部队的人狂奔向前,他们的战友在他们的面前消失。
“老祁!————路远!————”
“别喊了,跟我死了一样。”
不羁的一句话从终于减小的雨声中冲破而出。
听见声音的战友们狂喜着,立即飞奔而上,迅速寻找着声音的源头。
他们是身披盔甲的战士,在泥石流的疯狂侵袭之后,六七个人,穿着军绿色和橙红色的救援服,他们躲避在这座村庄唯一的砖头房旁。
幸好速度够快,他们默契的将老人家包围在了中间,泥流从山上滑落下来时,砖头房的半边墙被冲倒,掉落下来的砖块重重的砸在了他们的身上,他们如同坚硬的盾,将老人家牢牢护在中间,他们自己承受着砖块砸下来的剧痛。
这一场暴风雨终于在天黑之前停了下来,一切归于风平浪静之后,这座山庇佑了百年之久的两座村庄毁于一旦,山头左侧的村庄因为撤离及时无人伤亡,而山头右侧的村庄死亡三人,轻伤十六人,重伤九人。
在安全区等待着奶奶的小男孩最终如愿以偿,他们寻找着救他们的消防及特种兵,却发现他们只记得那一身橙红色和一身军绿色,慌乱之中他们没人记住他们的脸。
“伤者已被送往京北第一医院,本台将追踪报道。”
苏慕心在客厅待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中午,新闻才播报了最新的消息,搜救工作已经结束,两个村庄的常住人口不足百人,一场自然灾害结束之后创伤了大半家庭。
地质学家在暴雨结束之后考察了当地,最近五六年,山上因乱砍乱伐,树木被砍的所剩无几,这一场灾害就像是大自然的报复,我庇佑你百年,你夺我整片山林,结果自食其果。
两张照片在电视上对比着,确实相去甚远。
叹了口气的苏慕心刚从沙发上站起,沙发终究不如床舒适,起身之后只感觉浑身酸疼。
“哒哒哒”的脚步声从房间里传来,是小灯泡的脚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它叼着在房间里震动了好半天的手机出来给了苏慕心。
“换上衣服,随我去急诊科支援。”
苏敬的电话一下子让苏慕心打起了精神,她火速换上了衣服,穿上了便于运动的运动鞋,“砰”的一声甩上了门,屋里的小灯泡看着苏慕心急急忙忙的出门,小灯泡又开始了一天的等待,它坐在了玄关,看着紧闭的门。
“好久不见,你去处理轻伤,在第三急救室。”
急救科主任云晋看见半年未见的苏慕心快速的打了个招呼,给她安排好任务自己就进了抢救室。
苏慕心穿上许久不穿的白大褂,推着医疗车进了第三急救室。
“卧槽……”外面的吵闹完全挡住了第三急救室里传出来的声响,最里面的一张床一只大手快速的拉上了窗帘。
这一间诊室里都是消防官兵和军人,苏慕心看到他们就想到了昨天的天灾,对他们自然也更为细心,认真的替他们处理伤口。
消防官兵们光着上半身,身上的青紫成片成片,看的人触目惊心。
急诊室又来了支援的医生,苏敬路过第三诊室的时候看见了苏慕心在里面,本想叫她走,看她熟练又认真的样子就没打扰她。八壹中文網
一个个官兵接受完温故的治疗之后被安排了拍片子,很快诊室里的人只剩下几个穿着军绿色的军服的人。
温故没时间去想祁琮煜有没有受伤,她始终弯着腰。
每个人身上脸上都粘上了泥土,和刚刚那一批消防官兵一样,脱下了上衣之后背后的青紫看着瘆人。
等温故抬起头帮面前的军人处理脸上的划伤时,这张脸自动在她的大脑里寻找着记忆,十多秒之后自动对上了人脸。
“嫂子?”很明显的,这人也认出了苏慕心,还拔高了声音。
“你怎么?”
“班长!班长!嫂子在这家医院工作啊?”
去上了个洗手间回来的路远一进诊室就看见了苏慕心,“小心心?你不是最近没实习吗?”
苏慕心听见小心心三个字就知道是路远,如果路远在这,那是不是代表祁琮煜也在。
苏慕心忽然想起了她刚进来时听到了那么一句脏话,随后紧跟着的是拉动帘子的轨道声。
她的视线转向了最里面的那张病床,帘子的遮光性不好,里面的人背对着外面,看不太清楚,但是苏慕心基本断定,是祁琮煜。
苏慕心没有马上走过去掀开他的帘子,手下的动作继续着给面前的人处理伤口。
泥土沾在了伤口上,苏慕心用棉签轻柔帮人清理干净,叫来了护士一起用生理盐水冲干净了伤口,再用纱布包裹起来。
接下来要处理的就是路远的伤口,苏慕心看着路远,这个人手臂上有一条长度十多厘米的划伤,应该是被树木拉伤。
“小心心,你怎么突然出现在医院了?”
路远询问着,他原计划这次救援去部队养好了再回家,这样钟琪就不会知道他受伤的事了。
“叫回来支援。”
“哎,你家祁琮煜没事儿,人都回部队了。”
“是吗?那这帘子里是什么人?”
“我战友啊,你给我处理完就换个医生吧?他怕女的。”
“怕女的?”
苏慕心停下了手上的消毒动作,脱下自己的白色无菌手套,掏出口袋里的手机。
“呵呵,路远哥,你可别怪我。”
路远还没反应过来苏慕心要干什么,就听见她给人发了条语音。
“琪琪,你未婚夫在急诊科,受伤了要缝针你来一下。”
苏慕心给钟琪发完微信之后手机重新插回了口袋里,又戴上了白色的无菌手套。
“卧槽!卧槽!小心心不带你这样的。”路远目瞪口呆的看着苏慕心的动作,行云流水,告起状来一点都不马虎,还添油加醋的,这个伤口根本就不需要缝针,只是划伤而已,根本没到需要缝针的地步。
路远刚哀嚎完,苏慕心根本没空搭理他的惨叫。
“站住,不许动。”
“都跟你说了不准动。”
苏慕心视线没有转移,接连两句威胁,路远老实了下来,帘子里想要偷偷跑掉的人也老实了。
急诊科的走道里传来了脚步声,白色的门从外面被推开,钟琪气喘吁吁的推开门走了进来。
苏慕心扭头看见钟琪,医疗车推给了钟琪,“手套棉签都有,交给你了,我去处理他。”
钟琪看了眼里面被拉上的帘子,一下子就明白了苏慕心说的是谁,戴上了手套,看着路远胳膊上的伤口,钟琪本身做事就没轻没重,加之本来就不是外科出身,做这些事情自然有些毛手毛脚,她觉得自己已经很轻没怎么用力气了。
本来不敢吭声的路远发展到最后直接疼得叫了出来。
苏慕心掀开帘子时,一个乖巧的背对着她的人正低着头。
祁琮煜的上衣没脱,根据前面的经验,苏慕心直接就伸手去扯他的上衣。
“我身上没伤,真的。”
“松手,我是医生,你要听我的。”
两人僵持着,苏慕心直接拿起医用剪刀,剪开了个口子,一把就把祁琮煜的上衣撕了下来。
后背的印子和前面的人如出一辙,“怎么弄的?”
“泥石流冲垮了墙,砖块正好砸到了我们。”
苏慕心又想到了昨天的新闻画面,那种情况之下,泥石流再次来临时他们应该撤离去了安全区才对。
“幸好老人家没事。”祁琮煜看到了苏慕心疑惑的眼神,她就算没说,祁琮煜也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上衣脱掉之后,祁琮煜肩膀上的牙印原本就有些小伤口,在经历过暴雨的侵袭之后,伤口有些浮肿,看来这次这个疤痕是留定了。
苏慕心拿着棉签小心翼翼的去消毒,祁琮煜看她一声不吭的样子怕她难受又习惯性的安慰着:“没事,就是正好淋了雨,两天就好。”
“我也知道两天就好,我要是知道你要去参与抢险肯定就不咬你了。”
“咳咳,还有人呢啊——”
隔壁的路远听见他们若无旁人的交谈之后故意插了话。
“关你屁事。”祁琮煜看不见路远也照样得呛回去,不能让路远占了上风。
路远笑了声,又被钟琪拍了下肩膀,他已经习惯了伤口的疼,幸好伤口不深,消完毒上了药包上纱布就可以跟钟琪一起下班了。
祁琮煜处理完伤口之后等在诊室门口和苏慕心一起下班回家,在所有病人该收治入院的收治入院,轻伤的检查完拿了药之后,急诊科终于恢复了原本的安静。
“阿煜,我也想像你们一样,能去前线救人,保家卫国,多帅啊!”
回家的路上,苏慕心抱着祁琮煜的手臂,自然听出了她的特意恭维,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
“别瞎想,好好学习,救死扶伤吧你,别跟我们男人抢活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