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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维砳自来纽约训练后,过上了起早贪黑的生活,每天训练的强度很大,一周只有两天的休息时间,再加之12个小时的时差,他和付爽之间的联系次数也随之减少。
付爽放寒假回家,又接到了陈维砳的视频。
付爽在忙着搜集资料,转了语音听他说话。
陈维砳和付爽讲述自己最近在训练营的生活,付爽打开免提把手机放在桌上,边听边忙自己手中的事。
“你在干吗?”
付爽淡淡地回他:“搜资料。”
陈维砳早察觉出异样,付爽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冷淡,似乎从他出国后,付爽就开始不爱和他通话、视频,每次都是他在主动维持联系,久而久之,他也难免心中暗藏郁气。
“你不爱我了吗?”陈维砳突然问她。
付爽敲字的手忽然一顿,又听见他问:“你怎么了?”
付爽停下手中的事,认真地问陈维砳:“你这样觉不觉得累?”
陈维砳心里“咯噔”一下:“不觉得累。”
“我累了。”付爽说。
陈维砳很想见她,很想抱她,他也不想和她这样远距离耗费感情。看着窗外正要升起的太阳,他问付爽:“我一周有五天要训练,经常白天六七点起床给你打电话,怕晚了你就睡了。可你总是这副态度,对我爱搭不理,有什么事还是不会跟我说,付爽,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付爽想想这半年来,陈维砳走后,她像是一夜之间想通了,她有自己的生活需要忙碌,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满心满眼只装着陈维砳。
“你很好,很有责任感,是我变了,我想和你分手。”付爽不带感情地说出了这句话。
电话那头许久没有回音,等到付爽想开口时,陈维砳几乎是吼着告诉她:“不可能,我不会答应的。”
他挂了电话没听付爽继续说下去,唯恐她说出后面的话,他们就真的散了。
陈维砳当她是在闹脾气,第二天一早给她拨打电话过去,付爽却已经关了机。
付爽和钱雅兰正在看非洲大草原纪录片。
钱雅兰还没从付爽要去非洲的消息里回神,盯着面前的迁徙动物发怔。
“你好端端去这种地方做什么?”钱雅兰实在不愿女儿去非洲。
付爽望着她笑,搜索自己交换的学校给她看:“非洲又不都是草原,我去的是正规学校,周围的也是很繁华的,你以为我去吃苦啊?”
钱雅兰看着学校里的照片,设施很不错,和国内的大学没什么差别,可她还是担心,一个女孩去那儿总归不安全。
“你怎么跟你爸一样不听劝!”钱雅兰叹气一声。
付爽嘟了嘟嘴,抱着钱雅兰的胳膊:“妈,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钱雅兰瞅了她一眼,也就一个刚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还说会照顾好自己。
付爽笑着靠在钱雅兰肩头,问她:“妈,你为什么不再婚啊?我记得小时候,你单位里有个平头叔叔很喜欢你的。”
都多大的人了还再婚,钱雅兰听着就发笑:“我对付你和你哥就头疼了,再来一个我就要烦死了。”
付爽又追问她:“那我和付豪都不在家,你就不孤独吗?”
“孤独什么?巴不得你俩不在家,我打打麻将,再去你姥姥那儿蹭饭多爽,我也是有妈的人好不好?”钱雅兰看着女儿,见女儿眼睛红了,伸着手摸摸她的脑袋。
“你长大了。”钱雅兰说完眼睛也红了。
付爽抬头把眼泪逼回去说:“妈,我感觉我从来没长大过,以前很爱钻牛角尖,执着一件事,时常把自己逼到墙角,从心里觉得自己配不上所拥有的一切,我很不喜欢成为这样的人。你一个人把我和哥带这么大,从小到大没让我们受过委屈,把最好的都给了我们,可我总找不到自信,也没有目标和方向,更没有为你考虑过一丝一毫。我觉得你好伟大,好坚强,我想和你一样。”
钱雅兰抱着她,说:“傻丫头,你还这么小要什么坚强?你尽管往前走,妈妈永远会站在你们身后。”
纽约的1月彻骨严寒,但陈维砳还是练出了满身的汗。他作为新加入联大的球员,实战训练上花费了很多精力,比以往在学校更为刻苦。
陈维砳坐在训练场的地板上,摸着怀中付爽送他的篮球睹物思人。他以为一切都在朝最好的方向发展,他只需要再待在这努力半年,就可以回到南城陪付爽念完最后一年大学。他还想好了回国的生活,他会在学校附近租一套公寓和付爽同居,他不能回来的日子里,付爽如果觉得孤单,他们还可以领养一只小狗或者猫咪。他想过很多以后和付爽生活在一起的画面,可好像都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付爽彻底不理他了。
付爽在家收拾前往肯尼亚的行李时,付豪突然从外地赶回了家,进家门就大喊付爽,惊得钱雅兰手中的铲子都掉到了锅里。
付豪径直走去付爽卧室,眼睛盯着地上正在看相机的付爽问:“你和陈维砳怎么回事?他天天给我打电话问你怎么了。”
付爽在删照片,一张张滑过,停在她和陈维砳的合照上,不带迟疑地删光了。
“分手了。”
付豪眨眨眼不敢相信:“你俩过家家呢?之前好成那样,怎么好端端要分手?”
钱雅兰也没听明白,凑过来问:“你和砳砳怎么回事啊?”
付爽站起来直视他们,分外平静地说:“我觉得感情淡了,不想和他继续下去。”
钱雅兰劝她:“他出国,又倒时差,不能见面难免感情会淡,但经不住距离考验的感情也靠不住啊。你仔细想想,真不想和他继续下去了?”
付豪也不明白,明明之前两人那么要好,怎么陈维砳一出国,感情就破裂了?
他追问付爽:“是不是陈维砳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付爽起身告诉他们:“他对我很有责任感,即便是在遥远的美国,那么枯燥疲惫还仍然坚持和我联系,可我过累了这种生活,不想再继续下去。”
付豪彻底愣了,讲不出来的滋味,一面心疼自己的妹妹,一面又替自己的兄弟惋惜。
“你这是收拾东西去哪儿?”
钱雅兰告诉付豪:“忘记告诉你了,她下学期要去肯尼亚做交换生。”
付豪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你俩还真是一对,他去美洲,你去非洲,你就算不想跟他继续下去,你也犯不着去那么远的地方吧?”
付爽转眼跟他笑嘻嘻。
付豪看不出付爽的真实情绪,可他的兄弟陈维砳,在电话里那样颓废。
付豪待了一天后要去工作了,临走时他叫来付爽,塞给她一张卡。
“给我卡干吗?”
付豪得意地笑了声:“上次比赛得的奖金,我花了点,还剩一些,够你在那儿生活了。”
付爽咧嘴开心地笑着:“谢谢哥,那我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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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雅兰送付爽登机那天,叮嘱了很多,到了那无论几点都要给她来通电话报平安。
付爽谨记,挥手告别后,踏上了前往肯尼亚的班机。
傍晚坐上的飞机,在北城停留了四个小时后,她终于坐上前往内罗毕的客机。
坐在靠窗的位置,付爽俯视着这片陈维砳曾经梦想跨入,而又放弃的土地。等城市缩成了一团模糊的灯影时,她终于闭上了眼睛渐渐沉睡。
陈维砳的世界里,付爽突然就消失了,她的电话打不通,微信也被拉黑,就连付豪也帮不了他的忙,他想不到任何其他办法能联系到她。
南城冬去春来之时,付爽已经适应了内罗毕的生活。她刚到的当天,做什么事都云里雾里,也实在吃不惯当地的食物。这里肉食大多烤制,还得淋拌咖喱和奶昔,不仅如此,大部分的食物都会混合在一块煮,味道反正是千奇百怪。更不要说她喜欢吃的面食,这里做的压根儿比不上国内。
不过好在她结识了一位优秀的韩国交换生金珉宇,他是个帅气的阳光大男孩,特别会做韩食。每逢他自己做饭时,就会慷慨地叫上付爽一起吃,她也跟在他身后学习了不少韩餐的做法。
金珉宇在韩国学过汉语,会些中文。付爽虽然看了这么多韩剧,但每每想来,她只能记得一些类似于漂亮这种夸人的词,要不就是骂人的话,所以他俩交流时中英文来回切换。
与此同时,在美国进行魔鬼训练的陈维砳迎来了人生最黑暗的时刻。他训练时失误,小腿受伤直接住进了医院,整日躺在病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陈维砳在手机翻看着付爽留在他手机里的点点滴滴。
不知从何时开始,陈维砳已经习惯用这种方式来思念付爽。他点进云盘里翻着他们毕业那会儿的照片,一张张滑过,他和付爽的身影就刻在初夏的阳光下依偎着。明明那么好,他想不通自己哪里做错了,导致付爽要和他分手。
退出相册后,陈维砳点进了那些久远的视频资料翻看,在最底下翻到了一份相册文件,他皱着眉头点进去,退出来后直接给删光了。
他正出神时,手机里来了一条信息,是黄然发来的一张照片。黄然问他怎么回事,不仅她一头雾水,他更是没想到。
照片上,剪掉长发的付爽搂着几个非洲小孩,在她的身后是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手搭在她肩上,一起搂着这些小孩。
他心咚咚地快速跳动,立马给付豪拨了电话过去。
国内此时是凌晨,付豪第二天还有比赛,这会儿正在呼呼大睡,但他枕边的手机却突突突地吵。
付豪眼睛也不睁开,朝那头嚷:“谁大半夜打电话?”
陈维砳喘着气问他:“付爽是不是去非洲了?”
付豪一瞬间清醒,看看手机果然是陈维砳,无奈地挠着头发不再隐瞒他:“去了。”
陈维砳吼他:“她走了你都不跟我说一声,你把我当兄弟吗?”
“那她说已经跟你分手了,你让我怎么办?”付豪也吼他。
“谁会在电话里分手?我没答应过她!”陈维砳从病床上爬起,顾不得腿上的疼痛,脑子里都是刚才那张照片,越想心越不安。
付豪靠在床头点了根烟,安慰他:“我怕影响你训练,所以没告诉你,她这学期开学就去了内罗毕做交换生。一开始我们也都挺担心的,但她总归长大了,有权支配自己的人生。而且她在那儿过得挺好,很安全,每天都给我和我妈发消息或者视频,一点儿没瘦,就是黑了一点儿。”
陈维砳不能接受,所有人都不告诉他,仿佛他犯了滔天的罪一样,越想和付爽联系,越是听不见她的声音,见不到她的人。付豪告诉他付爽得暑假才能回来,那时他在美国的训练也即将结束。可陈维砳的心早已经不在训练上,他整日想着付爽在内罗毕的生活状况,以及她身边的那个男人。
她明明说过会一直陪着他,可她却骗了他。
国内放暑假前,付爽和同学在内罗毕参加了一场为野生动植物的保护工作筹集资金而举办的马拉松长跑活动。活动聚集了很多世界各地的人群参加,沿途中还能亲眼看到东非大草原上的野生动物群,那一刻的震撼,都被付爽一一记录到了相机里。
结束交换课业前,金珉宇问她有没有兴趣当动物保护协会的志愿者,在非洲再待两个月。付爽当场就答应了,与他一同报了名。
钱雅兰得知消息后,怪她又不提前告知,让她注意安全。
陈维砳自能下床后,教练为了以防万一,不让他继续训练,他便趁这次机会向教练请了半个月的假。得到教练应允后,第二天,他就带上早办好的签证飞去了内罗毕。
付豪跟他说,付爽在肯尼亚这几个月简直放飞自我,今天不是去当义工送温暖,明天就不知天高地厚和学校那帮黑人竞技运动员学跳高。好不容易能回祖国了,又留在那儿参加了两个月的动物协会志愿者工作。
总之,付爽的生活有滋有味,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
陈维砳下飞机后,望着空旷陌生的城市深呼吸,竟不敢相信付爽有这个勇气独自来这儿。
付爽此时正在和金珉宇吃肯尼亚当地果农种的西瓜,瓜皮绿油油的,就是个头有些小,皮也厚了点,但因为温差的原因,它的瓤却很甜。
付爽好奇地问金珉宇:“韩国的西瓜很贵吗?”
金珉宇在给小狗喂西瓜,点头:“有一点儿。”
付爽告诉他,在中国每年的夏天,西瓜都是放在大卡车上卖的。酷暑的时候,买一个超大的西瓜不超过20元,她还换算成韩币告诉金珉宇多少钱,把他惊呆了。
金珉宇没有去过中国,他的汉语老师告诉他们,中国是一个地大物博的国家,文化底蕴深厚,而且每个城市都有很多盛名的美食。他说有机会想去中国旅游,问付爽有没有时间当地陪。
付爽当然乐意,让他来之前先通知她一声,她空出时间接待他。
他俩正开心地聊天时,保护区门口忽然传来了好几阵推搡争执的声音。付爽和金珉宇对视一眼,赶紧扔了瓜皮给小狗啃,两人擦干净手往门口走。
保护区的大门外,一个个头非常高的年轻男人正固执地站在那儿不走,手里举着一部手机指着上面的照片,口中说着流利的英文,他在找一位名叫付爽的女孩。
门口的老兄是地道的肯尼亚居民,说英文时语速很快,还带着口音,陈维砳听得不是很清楚,但大抵是告诉他没有这个人。
付豪给他发的地址,他好不容易一路找过来,眼看着就要夕阳落山,而这周围根本没有可以再落脚的地方。
他正泄气时,忽然前方走过来两个人。陈维砳抬眸望去,非洲落日的余晖铺洒在付爽的身上。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个非洲大哥说没有付爽这个人,她居然又剪了刘海,像回到了初中时那样,留着一头齐肩的短发,连皮肤都黑了,和照片上判若两人。
付爽望了陈维砳一会儿,才合上了惊讶得微张的嘴,镇定地转身回去了。
金珉宇看陈维砳是亚洲人,主动过来招呼他,还热情地问他是不是志愿者。
陈维砳盯着他帅气的面孔,伸手在眼前挡了挡比画,与那个戴墨镜的男人一模一样。
陈维砳盯着他:“no,i'mlookingformygirlfriend.”
金珉宇恍然大悟,笑着问他:“what'shername?”
“付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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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爽在收拾先前的一地果皮,等看见那双球鞋出现在眼前时,她听到金珉宇用中文告诉她:“付爽,你的男朋友。”
付爽把瓜果皮扔进了垃圾桶,抬头朝陈维砳望去一眼,他像保护区里的狮子那样盯着她一动不动。
付爽转眼收回目光,跟金珉宇解释:“前男友。”
陈维砳咬着下唇,对于这句前男友,他耿耿于怀。他从来没有答应过她分手的要求,她像人间蒸发一样撤出了他的生活,还企图以距离既定下这个事实。
陈维砳伸手拉住要走的付爽:“我大老远跑来找你,你见到我转身就走,我们什么时候分的手?”
金珉宇只听懂了一点儿,见这架势有点不对劲,不打扰他俩,去了食堂帮忙,准备一会儿的晚餐。
付爽的手腕被陈维砳紧紧攥在手里,她平静地看着他,话声犹如即将黑下来的夜那般清冷:“你跑这里来做什么?”
陈维砳一把拉过她紧抱在怀里:“我不懂你为何要离开我,我想见你,每一分每一秒都想见你。”
付爽闻着他胸膛的味道,夹杂着路途奔波中留下的汗味,不知道他坐了什么车到的这偏僻的保护区,黑色的衣服上沾了许多黄土和灰尘。
她把他推开了:“你身上好难闻。”
陈维砳一愣,立马想起那辆农运车,他问了很多车到不到保护区,只有那辆农运车顺路。他尴尬地放开她,心里有些憋得慌,付爽还是第一次嫌弃他。
金珉宇出来喊了一声开饭后,付爽就径直去了食堂。陈维砳望着她消失的背影越发失落,直接坐在了台阶上,看着前方无边空旷的非洲天地发呆。
过了一会儿,金珉宇又跑了出来,朝陈维砳招手:“boy,cometodinner.”
经过一天的奔波,陈维砳也确实饿了。他起身跟在金珉宇身后进了食堂,食堂里坐着的都是志愿者,来自不同的国家,享受着晚间的清闲,边聊天边吃饭。付爽也是其中一个,和别人聊得甚欢,仍对他不管不顾,只有金珉宇时不时跟他搭几句话。
陈维砳吃完后又坐在先前的台阶上发呆。
付爽出来找陈维砳,他仍愣愣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付爽蹭蹭他的腿,他立马抬头望去,白炽灯照在付爽毛茸茸的头顶,她从前雪白的肌肤也深了一两个度,正低眸望他。
“我跟工作人员打过招呼了,你晚上跟金珉宇一起睡。”她说完就走。
陈维砳伸手拽住她,起身一把抱住她。付爽抵着他的胸口,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声。
“我不跟他睡。”他拒绝。
付爽如今淡定很多,只说:“你不跟他睡,你就去大门口喂蚊子。”
陈维砳无奈地问:“付爽,你为什么要跟我分手?”
付爽心平气和:“我在电话里说了理由。”
陈维砳摇着头:“我没做错什么,我不会答应的。”
付爽其实在看见他来找她的那刻,心底原本已经收住的思绪一点点向外倾泻。陈维砳不在身边的近一年里,她每天都把自己拴在陀螺上转。她有学不完的课程,有喜欢的事要去做,也融入新环境,交了很多新的朋友,她已经逐渐习惯了没有他的生活。
可如今,他又出现了。
“你不用训练吗?”
“自从你跟我闹分手,我没有一天能正常训练,前面腿受伤了才好,请了半个月的假。”
付爽目光下移盯着他的两条腿看着,怪不得他一直要坐下来休息。
保护区条件不好,付爽抬头告诉他:“我带你去宿舍休息,明天一早有车去市中心,你跟着回去,这里不适合你待。”
陈维砳抓住她的手腕说:“你不跟我讲清楚,我不会离开这里。”
晚上的气温逐渐降下来,伴着微凉的风轻轻拂来,付爽抬手抹走了沾在脸上的头发:“我现在很累,明天天亮后还要起来给大象洗澡。”
陈维砳感觉心里像有两块石头堵得他难受得要命,但他还是无奈地松开了她的手腕,跟在她身后,穿过一片树木绕到了宿舍区。
付爽在门口敲了两声,金珉宇听见立马来开门,冲他们笑:“comein.”
付爽将他送到这儿后立刻走了。陈维砳转身望着她坚定离去的背影,十分失落。他的突然出现,好像完全没有扰乱她的心。
晚上金珉宇和陈维砳聊了很多,陈维砳不是很愿意搭理他,但是毕竟住在他屋里,于是还是礼貌地回复几句。
“你真是付爽的男朋友?”金珉宇大半夜睡不着,边做俯卧撑边问他。
陈维砳枕着脑袋看天花板,回他:“当然是。”
“shesaidyouwereanex-boyfriend.”
“whatdoyoucare.”陈维砳不客气地盯着他。
金珉宇翻了个身躺在床上笑着,说了一段他听不懂的韩语,叽里呱啦地又让他想起付爽看韩剧时的神情,不禁长叹了一声气,在郁闷中睡着了。
非洲7月的清晨,天气很舒适,陈维砳起床时,身边的金珉宇早已不见,等他穿好衣服出去,一帮人正陆续往营区走。
付爽和其他几个志愿者组成了一组,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一早起来就去了大象营区给它们洗澡。等付爽回到保护区时,陈维砳正坐在旧敞篷车里,看见她后立马跳下车,目不转睛地大步朝她走来。
陈维砳早上就和工作人员沟通好留在这儿当志愿者,由于没有他的预算,他交了一笔钱,在保护区最偏僻的一间宿舍住了下来。陈维砳盯着付爽,她小麦色的脸上布满了晶莹剔透的汗珠,肩上还挂着上学时买的相机,穿着方便工作的衬衫和工装裤,袖子卷到了肘弯处,正握着拳头站在原地,一副阳光精干的模样。
陈维砳刚靠近,付爽就问他:“你去哪里了?”
他指指后面:“拆除陷阱去了。”
“不是让你回去吗?”
陈维砳盯着她:“我不会走的。”
付爽抬手擦了擦脸,闻见身上的象粪味赶紧放了下来,她瞥了瞥陈维砳逐渐从容的脸,又看看他的腿,丢了一句:“随便你。”
陈维砳目送她远去,等到她再出现时,又是食堂开饭的时刻。
付爽工作了一天,这会儿很饿,一直埋着头不说话,她把盘里的肉都吃光了,却感觉还没有饱。陈维砳刚坐下,就将盘里的羊排全拨到了付爽盘里。她抬头望去,陈维砳仍像以前坐在她对面时那般,露着笑容望着她。
大家吃完晚餐,有的回了宿舍休息,有的坐在营地的空地上聊天。
肯尼亚的夜空,群星璀璨闪烁,在这片近乎原始自然的大地上,不仅仅只有壮阔的大草原令人神往,也有这片沉寂在黑夜中的茫茫星空,让人不由自主地抬起脖子仰望。
付爽喜欢在饭后静坐在这儿看一会儿星星,手里还会滑看着白天用相机记录下来的生活碎片。今天给象群洗完澡后,金珉宇给她拍了照片,她照顾的那头象是幼崽,个头比她还要矮一些。她望着小象的照片一一滑过,忽地听见身旁有人席地而坐。
她转眼望去,陈维砳盯着她的相机,晚风夹杂着这片原始草原的味道静悄悄地吹着。
付爽转回眸,刚要继续滑下去,相机被陈维砳抢走了。
陈维砳退到缩略图一扫而过,发现她相机里都是在非洲记录下的照片,不是自然风光,就是野生动物,还有她和不同肤色的人留下的合照,而那个韩国人的照片更是占据了一小半。
“你跟那个韩国人走这么近?”陈维砳撇头看她。
付爽抱着膝盖仰望星空,任风拂着面颊说:“他是我在肯尼亚认识的朋友,叫金珉宇,你能不能有点礼貌?”
陈维砳记不住金珉宇名字,只知道金珉宇是个韩国人,动不动朝他笑着说韩语,他一听不懂,二也对金珉宇怀有一颗戒备心。
“你不喜欢他吧?”陈维砳试探着问付爽。
付爽揉脖子的手忽然一顿,缓缓转头望向他:“我喜欢他。”
陈维砳呼吸都急了,追问她:“你喜欢他什么?”
付爽不假思索地说道:“金珉宇长得很帅,人也温柔,又会做饭,还会唱歌,不缺乏爱心,也有冒险精神,很讨人喜欢。”
陈维砳在她的话语中低下了头,望着相机里的一张张照片,愣是没有发现自己的影子。
他心里一阵失落地问:“你真的不喜欢我了吗?”
付爽不作声,拿回了自己的相机,起身拍拍屁股要走,手腕却让陈维砳拉住了。她回头看到他落寞地坐在地上,头顶上的旋涡像肯尼亚上空一颗耀眼的星星,刺着她的眼睛。
陈维砳双臂圈着她的小腿抱着,脸颊贴在她的长裤上,喃喃地说:“付爽,我从来没有停止过爱你。”
付爽好久没有听过陈维砳说爱字,失神片刻后,挪动着腿说:“降温了,回去休息吧。”
陈维砳抬头看她,她瞳孔里仍然波澜不惊,仿佛他说的话都没入了冷空气中。他缓缓松了她的腿,见她背着相机直接走了。
等到她消失不见,陈维砳都没有移开目光,盯着黑茫茫的夜,心犹如跌进了无尽的深渊里,看不见光,也找不到方向。
陈维砳待在这个保护区一个星期后,渐渐适应了这里的饮食和生活,他每天朝起而出,日暮而归,在这片无尽的大草原之上看尽了野生动物和自然风光。这里和纽约的时尚不同,一切都是原始的面貌,他经历了十个月的快节奏生活,然而现在能缓下来驻足在肯尼亚的热土上,仰望这片变幻多测的彩霞天空,心中也生出了别样的情绪。
在新的地方,会有新的记忆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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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维砳在肯尼亚的生活节奏虽然慢了下来,但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几乎一睁眼就有工作在等着他。
天边亮起鱼肚白时,陈维砳又起床了,拿起刷牙杯去了洗漱区,果然又看见了付爽。他计算过她起床的规律,有时不得不佩服一个人的改变,付爽彻底改掉了以前赖床的毛病。
付爽在刷牙,突然镜子前多出了一个人。她像往常那样,淡淡地看了一眼又移回来,快速刷好后洗了一把脸,端起盆就要走。
付爽刚抬脚,陈维砳就将她挡住了,她往左,他也往左;她往右,他也往右。
陈维砳见她抬头瞪着自己:“一会儿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森林。”
付爽拧着眉:“你不在我们这组。”
陈维砳露出了笑:“我找人换了。”
付爽不再吭声,推开他像山一样的高大身子径直走了。
出发时间到,小组里的志愿者立即在指定地点集合上车。付爽戴了一顶鸭舌帽,怕割破手臂和腿,穿着山地靴、长裤和长袖衬衫。
付爽坐在车尾,脖子上依然挂着相机,沿途拍了很多照片,也帮车上的志愿者拍了合照。画面缓缓移动时,付爽的相机里突然出现了陈维砳的后脑勺,他坐在对面的位置,一直凝视着窗外的那片苍茫草原。
一群长颈鹿悠然地在草地上漫步,蔚蓝壮阔的天空中白云缓缓涌动,陈维砳墨黑的发丝上一片光泽,正随着清风飘扬在这安静和谐的画面中。付爽望着望着,搭在快门上的手指下意识轻轻一按,记录下了这幅美好的画面。
陈维砳望久了,揉揉脖子回头,见付爽正低着脑袋看相机里的照片。她戴着帽子,陈维砳看不见她的脸,只能望见她咬着干干的嘴唇在微笑,看一张,笑一下。他又像回到了当初还没和她恋爱时那样,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去追随她。
志愿者在停车点下车后,步行走了十多分钟后分批进了负责的林区。林区里有很多垃圾,除此之外还有阻挡道路的杂草,他们每个人手上都带着装垃圾的桶和割草的镰刀。
林区的草又高又大,根根带着尖锐的刺,志愿者们手上都戴了手套,顶着大太阳在林区里分散行动。
付爽跟金珉宇在捡垃圾,捡了很多塑料垃圾和不易腐烂物。大太阳挂在天空,付爽正想摘下手套擦擦汗时,陈维砳已经给她抹走了脸上的汗。
付爽抬头望去,他背着阳光,脸上也全是汗水,她的目光停在他裸露的手背上,发现了好几条被划破的伤痕。
“你的手套呢?”
“丢车上了。”
付爽不禁在心里摇头,心想他记性怎么还是这样差。
陈维砳一直追着付爽的步伐紧紧跟在她身边,和金珉宇左右两边夹着她一起捡垃圾,反正是寸步不离。
金珉宇和付爽交流时,一直用韩语,陈维砳待在身边压根儿听不懂,想起他们休息的时光总是在一起聊天,不是付爽教金珉宇中文,就是金珉宇教付爽韩文,总之,他们很聊得来。
付爽割草时,陈维砳来帮付爽,刚要碰到草根,付爽立马把他打发走了:“别碰,都是刺。”
陈维砳便不碰了,手里拿着镰刀帮她除草。他看了眼旁边的金珉宇,问付爽:“你和他说话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背着我?”
付爽抬头望他:“我和他正大光明地说话,谁都没背着。”
陈维砳气结,摆明了欺负他听不懂,想搭话都不行。
他目光下移,盯着她光秃秃的脖子问:“我送你的项链呢?”
付爽低了头:“掉了。”
那条项链她戴着很漂亮,他也花了很多心思去挑选。
付爽的脸藏在帽檐下,缓缓抬头看他时,他正一边无奈地叹息着,一边大力地除着这些杂草。
他们一早上都在这片林区工作,到饭点后才返回了保护区营地。下午,他们又去检修了栅栏,一整天都在忙碌。
晚饭后,陈维砳逗着脚边的小狗打发寂寥的时光。这里远离城市,没有网络信号,把人逼得早睡早起。他正准备去冲个澡,忽地身边闪来一个影子,他定睛一望,是金珉宇。
“能不能给我一根烟?”
陈维砳虽看他不顺眼,但还是从兜里掏出烟盒扔给他。
金珉宇说了句谢谢,打开烟盒抽了一根出来递到唇间。
“火。”
陈维砳又从兜里拿了打火机出来,见金珉宇低着头,那架势是要他帮忙点火。
陈维砳给他点了火,问:“我们很熟吗?”
金珉宇吸了口吐着烟,笑着来了句:“你不要害怕。”
陈维砳无语,他把火机和烟盒揣进兜里,撇头正好望见付爽的身影飘过,她好像是刚洗漱好,穿着拖鞋往宿舍区走。
金珉宇随陈维砳的目光望去,转回头来跟陈维砳说:“付爽是一个很阳光漂亮的女孩。”
陈维砳目光转回,盯着金珉宇时刻笑着的脸,问他:“你喜欢付爽吗?”
金珉宇立马点头:“我特别喜欢她。”
陈维砳心剧烈地跳着,紧握拳头突然感到一阵疼痛,他低头一瞧,是手上结痂的伤痕被撑破了。他无心管伤痕,心里只回荡着付爽在星空下跟他说的话,忽感一阵无力。
金珉宇看着面前这个大男人低着头紧握拳头一言不发,浑身透着一股无力感,又像是积压了一股怨气无处可发,再结合他这些天紧紧跟随付爽,又将自己当成情敌看待,就知道他一定特别爱付爽,才会千里迢迢到这偏僻的保护区来找回自己的女孩。
肯尼亚的天空再次亮了,离陈维砳要走的日子又近了一天,而他和付爽之间的关系仍没有得到缓和。
上午志愿者完成任务后,回营地休息了两个小时,下午启程去了当地的小学看望学生。
非洲的小孩普遍干瘦如柴,却有着一双好奇灵动的大眼睛,见到不同肤色的人就会盯着一直笑,不认生,也特别好相处,跟非洲的这片土地一样热情好客,和你熟悉后,还会要求你抱抱他们。
付爽坐在一片黄沙地里陪这帮小孩玩石子,他们的英文很流利,一直问付爽叫什么名字,名字的含义是什么。
付爽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教他们中文,或许是她的名太难写,小孩们都摇摇头,有点学不会。
有一个鬈发小男孩捧着一块石头问她,这个用中文怎么写。
付爽便在黄沙地上沙沙写下了“石”字,望着这个字眼,她又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写作业时,桌旁总会留有一张白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一个人的名字。
她在发呆,忽然面前的黄沙地里砸过来一块小石子,她抬眸望去,陈维砳站在不远处盯着她,手里还抓着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破篮球。
“把他们带过来,我教他们打篮球。”陈维砳说完,夹着篮球往平地上走去。
付爽用树枝抹了地上的字,揽着一帮小朋友,带他们去篮球场跟陈维砳学打篮球。
这个小学的篮球场很简陋,篮球架都生了锈,篮筐上也早没了网布,只有光秃秃的一圈。付爽坐在台阶上朝那片嬉闹的地方望去,她以为陈维砳是看到小孩就会躲的人,可照眼前的情况看来,陈维砳还颇有耐心,一直在教他们怎么用手指转篮球,那帮小孩就跟在他身后一脸崇拜。
付爽看了很久终于记起拿出相机替他们拍照。
画面里,陈维砳的身后跟了一帮小孩追着他不放,还企图抢走他手里的球,可他不停地躲过他们并且精准投篮。不知那帮小孩跟他说了什么,随后,付爽看见他一个个举起那些小孩,让他们尝试了一把自己灌篮的感觉。
付爽低头看照片时,脚尖滚来了一个篮球。她缓缓抬头,看见陈维砳正在朝她跑来,依旧像以往那样,弯腰撑在膝盖上盯着她,滚烫的汗滴在她鼻尖,仿佛他们又重回到了学校的篮球馆。
“我好渴,你带水了吗?”陈维砳直喘气。
付爽望着他大汗淋漓的模样,从包里抽了自己的水杯给他。
陈维砳嘴角划过一丝笑容,挨着她坐下,将脚边的篮球抛给那帮小孩继续玩。
陈维砳很渴,把付爽杯子里的水都喝光了。她回头看他,他的下巴上有水滴,在阳光下像一颗藏满了回忆的玻璃弹珠。
陈维砳察觉到异样看向她时,她已经收起目光,拿走了空水杯。
陈维砳问她:“你什么时候回家?”
付爽把水杯放进包里:“8月底。”
陈维砳8月底在南城有一场重要的比赛,那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职业篮球赛,他无比希望付爽能来现场观看,替他加油,可他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我下周一就要走了。”
付爽在包里翻纸巾,忽地手顿住了。陈维砳来肯尼亚有一个多星期了,每天不依不饶地在她面前转悠,但凡她在哪儿,身边总有他的影子出现。
她“哦”了声:“知道了。”
“你会想我吗?”
付爽的耳旁仿佛有一阵狂风拂过,直钻进她的心,质问她是否会想他。
付爽不知如何作答,起身跑去了场中心解救那个被当作足球的篮球,代替陈维砳继续教那群小孩。
陈维砳抹了把脸上的汗,看着付爽和那帮小孩玩闹,他脑海里都是以前在学校篮球馆的那些夜晚,他教她投篮,教她转身动作,教她带球跑。很久以前他不懂付爽为何热爱看篮球赛,可现在他心里很清楚明白,因为爱一个人,就会爱他的全部。
所以,他不相信付爽心中没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