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人回到楼上是遇见了孙老板,叶峥略一抬手,严知行立刻上前递了一支烟。孙老板接了烟,脸上堆出笑来:“叶总可有些日子没来了。”
他这话问得颇为逾越,叶峥却不以为忤,看起来心情倒还不错,半遮半露地说:“这不是家里那位管得严么。”
孙老板的双下巴咣当落地:“您、您这是……有主了?!”
是谁这么神通广大!
“可说呢,”叶峥悠然道,“别说你这儿,兰庭我都快不敢去了。”
说话间顾纯把车开到门前,叶峥碾灭手中烟头,冲一脸震惊的孙老板摆摆手,道了声“回见”,施施然上车离去。
窗外景物一晃而过,叶峥盯着车窗出神。当年第一次见江可舟的情形还清晰得好像就在眼前,可骤然回视,却发现原来已不声不响地过了这么多年。
这些年来,圈里跟叶峥关系近一些的人都知道他不怎么待见甲所,具体原因尚不清楚,流传最广的版本是叶峥看上了甲所的某个小生,但甲所却让他去给别人陪酒,因此开罪了叶峥,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但真实情况并没有传闻中那么严重,叶峥只是很少在甲所的酒局上露面,不得不出席的场合只是略坐一坐就走,不多做停留。
虽然江可舟没有明确说过,但叶峥知道他心里对西京甲所还是膈应,连带着讨厌一切公馆会所类的场所。他不喜欢,叶峥就下意识地避开,倒没有刻意强调,甲所渐渐地成为大家心知肚明的一个忌讳。
叶峥一直觉得他是在说出分手后才发现到自己其实爱着江可舟,可这么一想,又觉得时间还可以再提前一些。
提前到他愿意为了某个人而开始改变的那一刻。
凌晨时分。
身侧的床垫微微下陷,被子掀开一角,深眠中的江可舟被细微声音惊动,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身体习惯成自然地去找枕边人的怀抱。叶峥身上带着湿润的水汽,展臂将他连人带被子一起抱住。
江可舟含糊地咕哝了几声,困得口齿不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啥。叶峥安抚地亲亲他的发心,把他睡得凌乱的额发别到耳后,一手搁在他后颈上,力道轻柔地一下一下顺着摸,仿佛给小动物顺毛那种摸法。不消多时,江可舟便再度安安稳稳地沉睡过去。
可叶峥却睡不着。
他的视线掠过江可舟的脸,投向卧室昏暗的吊顶。外面偶尔会传来绵密的雨脚敲窗声,春夜温暖,可他心里却仿佛被雪覆盖的荒原,浸泡在寸草不生的冰冷寂静中。
叶峥到达办公室时,恰好王松声刚审完一轮。
王松声是军人出身,这些年也没少接触过娱乐圈各种丑闻,但此时此刻脸色却相当不好看。顾纯被办公室的低气压震慑得进门都贴着墙走,王松声从办公桌抽屉里找出两份报告拿给叶峥:“这是您上次发起的两次调查。一份是言嘉与您身边人往来的报告,一份是宋夫人去年圣诞节的行程……您先看看吧。”
叶峥一目十行地扫视着两份报告,眉心蹙出一个浅浅的“川”字,脸色冷得能刮下一层霜来。
他放下报告,对上王松声的目光。对方冲他点了点头,叶峥咬着后槽牙,道:“严知行,顾纯,我跟王组长有事要谈,你们两个先出去。”
严知行脸上闪过一丝茫然,顾纯下意识地朝王松声望过来。
王松声示意他出去等着。待办公室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他和叶峥两人,叶峥才沉声问:“你知道这两份报告代表什么吗?”
办公室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王松声几次想伸手摸烟,又忍住了,叶峥看见他的小动作,随口道:“抽吧。”
“不了。”王松声露出个不太成功的苦笑,“等一会进来又得念叨。”
叶峥抬眼瞅他,居然在对方身上嗅到一丝熟悉的“同病相怜”味。两个已过而立之年的男人对视半晌,突然抽风一样,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行了,”叶峥满心阴霾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驱散不少,摆摆手在办公桌前坐下,“说正事。你有证据吗?”
“我们调查言嘉和宋夫人的情况时,只查到两人有很浅的交情。原本已经排除了两人的嫌疑,但后来分开审问里面那两个绑匪时,有一个被我翻出了案底,”王松声从电脑里调出一张照片,“借助了一些公安系统的力量,查出他有吸/毒的前科,然后顺藤摸瓜,查到了这个人身上。”
“乔高昌,四十五岁,h市人,早年在东北边境一带活动,九十年代东北风暴时逃出来,跑到本市替人在夜总会看场子。发迹后跟娱乐圈搭上了关系,有传言说是因为他手里握着‘那个’的渠道。”
叶峥眼角一跳:“毒/品?”
“对。”王松声点头,“我拿着乔高昌的照片问过那两个人,但他们并不认识;我想也可能是乔高昌的手下,再往下查,挖出了一处乔高昌名下的高档会所,名叫‘秦宫’。”
他滑动鼠标,切到下一张图片:“这是秦宫的经理,杨凯。”
照片上的男人带着一副细边眼镜,轮廓英俊,有种由内而外的成熟气质。王松声神色复杂地看了叶峥,稍微停顿了一下才说:“您觉得他长得……眼熟吗?”
叶峥不明所以:“是有点,怎么了?”
王松声:“您再仔细看看……他跟您长得是不是有点像?”
叶峥被他这么一说头皮都要麻了。他盯着杨凯的照片细细打量,王松声伸手遮住杨凯脸的上半部分,屏幕上的影像好似顿时发生了某种变化,叶峥立刻意识到这人的下半张脸跟自己简直一模一样。
“言嘉是‘秦宫’的常客。”王松声意有所指地提了一句,又说:“杨凯的照片一出,两个人就慌了。他们两人被分别关着,但口供基本一致,都说是杨凯拿着江先生的照片找到他们,给了时间地点,让他们假扮清洁工混进西华盛景,找机会绑架江先生。所以我个人认为这段口供是真实——”
叶峥打断他:“那天西华盛景里来了一百多人,他们是怎么提前知道可舟要去洗手间,又踩准时间绑对了人的?”
“有人给他们发了短信。”王松声说,“唯一的可能是,当晚有人全程跟着江先生,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可惜短信已经被删了,电话卡也早就被处理掉了。”
“那个人是言嘉。”
叶峥没有用疑问句,他直视着王松声,问:“没有直接证据,只因为他那天在洗手间走廊经过,又与秦宫的杨凯走得近。这就是你的推论?”
王松声简直要搞不懂叶峥到底是什么意思了:他为了江可舟让人把言嘉查了个底掉,现在又口口声声回护言嘉,放着这么明显怀疑对象不管,非要直接证据,难道他还想保住两个、坐享齐人之福?
“言嘉是西华娱乐一手捧出来的影帝,你知道他的身价多少,在公司里什么地位?”叶峥冷笑,“树大根深。明白什么意思吗?我如果要动他,必须有充足的理由和证据一棍子直接打死,让他再也翻不起浪来。如果打草惊蛇,这事就没完没了了。我要一击必中,否则别跟我说什么“怀疑”、“可能”这种没营养的废话。”
王松声默不作声地承受了叶峥的一通撒火,好在叶峥没有迁怒,等他克制心绪平静下来,才道:“继续说,还有什么?”
王松声:“还有另一个疑点,是关于此前您被爆料的那件事。我后来想了一下,这两件事里都有个‘往门口放东西’的行为,所以重新调查了一次。往韩煦阳门口放卡片的人挡住了脸,看不清是谁。但是往江先生门前放u盘的人,被电梯里的摄像头拍到了镜子里的正脸,就是您在报告里看到的,司机刘准。”
这也是他们让严知行和顾纯避开的原因。
叶峥:“你这边的人已经自查完了?”八壹中文網
“是,”王松声颔首,“我们这里独立性强,基本没有跟他接触过,泄密风险极小。您身边的调查还在进行,严助理暂时没有问题。”
“还剩谁?”
“排除掉江先生后,还有言嘉和宋夫人。这两人都有过短暂独自接送经历。另外宋夫人圣诞节行程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但我们从工厂捡回的那条铁链上面确实有被强酸腐蚀的痕迹。”
叶峥被这一堆破事烦得头疼:“现在唯一能确定参与了这件事的只有杨凯,言嘉和宋婕摘得干干净净,刘准泄密的事跟这件事看起来关系不大……等等,你刚说是谁给绑匪发短信?”
王松声一愣:“不知道是谁,据说是个不认识的号码。”
叶峥突然想起今晚在地下室时,韩煦阳说他还保留着卡片和短信,立刻对王松声道:“把顾纯叫进来。”
顾纯一脸懵逼地上交了韩煦阳的手机和那张卡片,叶峥比对了卡片上和通讯录里的电话号码,把卡片掷到他面前:“查这个号码。”
半个小时后。
“叶总,”站在顾纯身后看电脑屏幕的王松声突然道,“查到了。办卡的人是杨凯。圣诞节当天的通话记录里有韩煦阳、宋夫人……顾纯去里面给我问一下那两个绑匪的手机号。”他接过鼠标,看也不看地在键盘上敲了好几下,一排排号码在屏幕上闪过——
“这里,去年10月17日,爆料的前两天,这里有刘准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