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云听了,就歪在榻上笑:“你呀!”因又摇头,又感叹。
黛玉听了,也不理会。只管抱着小像出了屋子,过了那回廊,到了那侧门前,果然那水溶还在那里踱着步子。
“好了。就将这个送了你吧!”黛玉说着,遂将手里的泥人小像递了给水溶。
水溶就着月色,接过一瞧,笑道:“怎地又物归原主了呢?这不是当日我送了你的么?”
黛玉听了,就叹:“我想着作张画像送了你,可究竟来不及了。我看着泥像类我,又方便携带。你去了你回疆,若歇下了,就将泥像拿了出来看,也就和见到我一样!”
水溶听了,就叹:“好吧!”说着,就将泥像藏了在怀中。“玉儿,我真走了!”水溶看着黛玉,忽露抑制不住的眷恋之色。
黛玉就笑:“走吧。我失踪等着你。”因又将手握住了心口。水溶会意,就叹:“外头有风,你也进去吧。”
黛玉就道:“你先走。我在后头看你走。”
水溶听了,就笑:“莫如还是我看着你进去。方才放心。”
岂料,黛玉听了还是执拗说道:“不。还是我看在你走。”
水溶无法,就顺了黛玉的意,笑道:“好。我先走。你若看不见我了,即刻就进了去。”
黛玉听了,点了点头,目送水溶离去。不想,水溶刚走了几步,就又折了回来。黛玉见了,就笑:“你还有什么事么?”
水溶就叹:“差点忘了一桩事了!”一径说,一径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对着黛玉又道:“这封信,是卫若兰写了给那史大姑娘的。他家中有事,不得随我过来,因写了这封信。你将此信交给史大姑娘,他就放了心了。”
黛玉听了,便接过了信,笑道:“想云儿瞧了信,心里定然喜欢。”
水溶听了,就温言道:“玉儿,这一回,我真走了?”
黛玉听了,狠下心来,叹道:“你走罢!”水溶听了,也点了点头,遂大步朝前走了。
水溶当真走了,黛玉便如失魂落魄地一般,慢慢回了去。不想,刚走到回廊,紫鹃却在那里等着她。
“姑娘,快进屋歇息吧!”紫鹃上前扶住黛玉。
黛玉就叹:“方才怎么不见你?”
紫鹃就笑:“方才,我在雪雁的屋子里。”
黛玉听了,就道:“你去她屋子里——她可和你说了什么?”
紫鹃就叹:“她果然一一地都说了出来。那小雀儿果然是中毒死的。想宝姑娘的心当真歹毒。”紫鹃又问黛玉预备怎么办。
黛玉就道:“她既不在这里。当然不好与她对质,且等她进园。”紫鹃听了,也就点了点头,扶了黛玉进屋子。
一时,紫鹃退下了。湘云就道:“好了。从这会子开始,你方要开始终日思念了。”
黛玉听了,也不说话,只管坐在镜子前,幽幽自叹:“不错。”
湘云就笑:“你还说你不喜多愁善感的?这会子就开始这样了。”
黛玉就笑:“不错。不过你也好不到哪儿去。”一面说,一面就从怀中取出那封信。黛玉将信放了在镜子前儿,就笑:“这是那卫公子托王爷送你的信。我看,这信里上下所写之字,总结不过就两个字而已。”那湘云听了,心里果然激动。却也不上前取那封信,因问黛玉:“你说说,究竟是哪两个字?”
黛玉听了,就叹:“依我看,冗长的信中,写的不过就相思二字。”说着,就站了起身,将信递给了湘云。
湘云在榻上接过了,却也不看。黛玉见了,就奇道:“怪了?怎么又不瞧了?方才还念念不忘的!”
湘云听了,就叹:“这会子真不想看。等他出发离了神京了,再看。”
黛玉听了,也就点了点头,叹道:“我懂了!”一时,紫鹃又进来伺候她梳洗,熄了灯,退了出去。那黛玉也就宽了衣,卧了在榻上。看着纱窗外透来的朦胧月光,幽幽叹道:“今晚,我大概睡不着了!”
湘云就笑道:“这我就不似你了!反正又不能见着。不如还是安稳睡一觉的好!”
黛玉听了,就叹:“你是你,我是我。终归这几天,这心还是悬着的!”湘云听了不语,那黛玉就又道:“明日,我想去栊翠庵瞧一瞧。”
湘云听了,方闭了眼说道:“她的事,我也听你说了。她若要还俗,也不是什么难事。”
黛玉就道:“她还未过得她现在的心去。”二人一径说着,便渐次朦胧睡去。
次日醒来了,天已大亮了。二人早早洗漱完毕,用过了早饭,就来至栊翠庵中。到了庵中,但见龛焰犹青,炉香未烬.几个值班的老嬷嬷还未醒来。再往里间走去,却有一个小丫鬟在蒲团上垂头打盹,俱无一人清醒。
黛玉见了,便悄对湘云道:“大概,我们来早了!”
话音刚落,但听身后有人笑道:“不早。我已然起了!”黛玉湘云听了回头,说话的人果然是妙玉。黛玉就笑:“你倒比她们起得早!”
妙玉就叹:“我日日比她们早。论辛苦,我是这里的头一人。”一径说,一径就请二人进去入座,亲自烹茶。黛玉就道:“你们这里,还是一如既往地清静。虽都在园子中,但到底又不一样。”
妙玉听了,就问:“如何不一样?”
黛玉就叹:“除了你这里,这园子上下,人人心神不定。都想着走,但一时又不知往哪里去,这便更是焦灼。”
妙玉听了,就叹:“昨晚当着老太太的面,我就说了!到底我可以自由出入园子的。她们既跟定了我,当然这心里就不惧了!”
湘云就叹:“那我倒算是好的了?说到底,我也只是府里的亲戚。”
妙玉听了,就笑:“岂不闻有人说,你们史家也是赫赫扬扬的,若一日府里连根拔起了,只怕还要牵累了好些世家!你们史家,恐怕也难——”
那湘云听了,正中了她心里的担忧,因叹:“大家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想那一日果然到了,当真心里惊恐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