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薛蟠口拙。听了母亲的话,方闷闷道:“也罢。我说不过你。如此,我就不在家吃了。我去外头吃去!”
那薛蟠一径说,一径就换了件衣裳,直往后院去牵马。
那薛姨妈见了,便也小跑着跟到了马厩里。因问薛蟠:“你要去哪里?莫非是要去找那柳二郎?”
薛蟠听了,一边拿着缰绳,一边就道:“我的事,妈妈莫过问,真正我在家里,也讨你的嫌。你若不想见我,那也不打紧,我可以搬出去另住。妈妈也可去妹妹那里住。”
薛姨妈听了,心里拔凉。也就对了薛蟠道:“我的儿,若不是一心眷顾你,我哪里不会就过去?真正你妹妹那里,我想怎么都行。不过你到底是个没良心的,想你不在家,我和你妹妹,为你哭的泪,足足有那一两缸!若不是为了你,你妹妹也不会嫁给那贾雨村为妾!”薛姨妈边说,边就流下泪来。
那薛蟠听了,就深深一叹,方道:“既这么说,妈妈刚才还岂不是以那雨村为荣的?”
薛姨妈听了,就道:“现今,不过是你妹妹争气,挣来的。究竟当初你妹妹的心里,却是一直不好受的!咱家从前,到底也算大家。岂有世家女沦为官吏小妾之事的?说到底,你妹妹都是为的你。”
薛蟠听了,就又一叹,因道:“我不是那忘恩负义之人。只是,我的性子妈妈也知道,岂是愿意弯腰低头与别人做小伏低的?有钱了,我是这样。没钱了,我还是这样。”
那薛姨妈听了,心里当真也无法了。因就对着薛蟠,深深一叹道:“罢了。我老了,从来我都是管束不住你的。腿脚自是长在你身上。你要去哪里,就去哪里。”那薛姨妈说得极为颓丧,因觉老来,靠子无望。
那薛蟠已然将马儿牵了出马厩,因又回头,对着母亲道:“妈妈,自出了那平安州,我就发誓以后再不做一桩恶事的。那贾雨村的名声儿也并不好,只是如今没人在他头上动土罢了。我可不愿意跟了他,与人为虎作伥地去!我虽愚钝,但这件事上,竟未看错,妈妈还需信我!”
那薛姨妈听了,就叹:“既你这样一说,那雨村日后果然如此,你妹妹不就要倒霉了?”
那薛蟠听了,也不说话,只是将马牵了出后院,上了马,就到了大街之上了。不想,待去了那柳湘莲家里,却见那柳姑妈在家长吁短叹。薛蟠行了礼,方上前问二弟在哪。柳湘莲的姑妈见是薛蟠,就叹:“大爷请里头坐。我那侄儿,算来已然十天未着家了!”
薛蟠听了,心里不禁一惊。因又问:“姑妈可知我那二弟去了哪里了?他若还未回,我就去寻他。”
柳湘莲的姑妈听了,就叹:“我哪里知道?我不过睁眼的瞎子罢了!我这侄儿办事,从来都是神龙不见尾首的!”
那薛蟠听了,心里更是存了疑。想了一想,因就对柳姑妈道:“他既不在,那我不如再出去寻寻。”薛蟠说罢,抬脚就要走。因又见柳姑妈看着也年老,想她这样大的年纪,不过就靠得柳湘莲一人过活。如今这柳湘莲不在,想她日子也艰窘。因此,遂从口袋里掏出一些碎银子,悄悄放在了桌上。
不想柳湘莲的姑妈年虽大,眼神儿看着还好。眨眼之间,就看见桌上多了一些明晃晃的东西。因就将碎银握在手心,依旧要还给那薛蟠。口里直说:“这银子大爷自己拿去吧。我家里有银子呢。不缺这些个。”薛蟠哪里肯收,好说歹说的,柳姑妈方才又收下了。因又请薛蟠入座,拉着薛蟠的手儿,让他吃了一顿面茶。末了,那薛蟠方才问道:“究竟最后一日,我那二弟有没有说,要出去哪里?”
那柳姑妈听了,想了一想,方道:“我想起来了。前一阵子,他行踪古怪。总是晚上出去,白天回来睡觉。有一日,我问起,他好像说要去什么王爷府。”
那薛蟠听了,心里遂一动,因又问道:“王爷府?可是那北静王水溶的府邸?”
柳姑妈听了,就摇头道:“并不是这个。那北静王府的名字,他一向常挂嘴边的。却是另一个名字。”
那薛蟠听了,心里遂又一动,因又道:“姑妈,若不是这个,可是那忠顺王府?”
这柳姑妈听了,想了一想,果然就点头道:“不错,却是这个名字。当日他走时,好像说要去那里,寻个什么姑娘。我问他是哪家的姑娘,他只朝我笑笑,却是半点不肯告诉我。”
那薛蟠听了,就笑:“我那二弟人长得好看风流,就是惹姑娘们喜欢。”
那柳姑妈听了,就叹:“就是从那一晚,他就没再回来过。这些天,我一直担心着。这眼皮儿也老是直跳。只怕他会出什么事。”
那薛蟠听到这里,心想:兴许,我那柳二弟的下落,只和那忠顺王爷有关?因就站了起来,对柳湘莲的姑妈,说道:“好歹我出去寻寻他。我和他总是结拜的兄弟一场。这不见了他,我的心里也不安定。”
一径说,一径就和柳姑妈告了辞,大步出了槐树胡同。那柳姑妈着意苦留薛蟠用饭,那薛蟠哪里肯留?这刚骑着马到了胡同口,迎面就碰上了自己的从弟薛蝌。那薛蝌正赶着个马车,猛一见这骑马的人,正是自己的哥哥薛蟠,自是有几分惊喜。
那薛蝌就唤:“哥哥往哪里来?”
薛蟠见了,就勒住了马,说道:“我从那柳湘莲的屋子来。”因又问薛蝌要去哪里办事。
薛蝌就回:“我去给那园子送木炭。此时方才回来。”因天有些冷了,那薛蝌就又道:“哥哥不如去我那里,吃点小菜,喝上一杯。咱哥俩个说说话。”
那薛蟠一听,果然就觉得腹中更饿了。因笑对薛蝌道:“好。我也怠慢了,你是我的弟弟,如今我竟是不知你住在哪里?”
那薛蝌就笑:“我也住在槐树胡同。不过,听哥哥说,那柳二郎也是住在这里的?怎么我搬来也有小半年了,竟是未得见他呢?也是异事!”想了一想,那薛蝌方又道:“大概他住在巷子东,我住在巷子西。因此竟是难以见面!”
薛蟠听了,就叹:“方才我去了他家里,才知他已然失踪十天了。”因又对着薛蝌道:“走。不如我跟着你,去你家,我将此事细细与你说。”
那薛蝌听了,果然就点了头。待到了家里,那薛蝌就唤邢岫烟出来见薛蟠。岫烟遂向薛蟠行了一礼。薛蝌就笑:“妹妹呢?怎么不在家里?”
邢岫烟听了,就笑:“她去那园子了。如今那园子里的人更少了,那林姑娘待她,只如和当日三姑娘一般地看重了。如今她早晚去那里,自比从前繁忙。有时忙了,也就睡在那园子里的。”想了一想,那邢岫烟就道:“真正我也羡慕她。如不是怀了孩子,我也定去那园子,帮扶林姑娘。”
薛蝌听了,就笑:“妹妹能写会算,事情越忙,她心里便更喜欢。”那邢岫烟便去厨房嘱咐预备晚饭。薛蝌见了,就笑:“你吃过了?”
邢岫烟就道:“我吃过了。如今怀了孩子,我都依了你的嘱咐,每日吃上个三五回。每日肚子都是饱饱的。”
薛蝌听了,就笑:“好。我就喜欢你吃得胖胖的。从前,我见了你,一直觉得你太瘦。你既吃过了,莫如就回房去。早些歇息。”
那邢岫烟听了,就道:“不忙。究竟我也要与你和大伯一旁把酒,添置菜肴。”
那薛蟠听了,就怜惜道:“不必。若动了胎气了,反而不好了。你回房去,我的心,方才踏实。”
那邢岫烟听了,无法,只得又和薛蟠行了一礼,方才去了房中歇息不提。
那薛蟠在旁见了他二人如此恩爱,一是心里就感慨不已。因就对了薛蝌道:“真正我也羡慕你。如今,我却是没有你这番地好运气!”那薛蟠边说,边就在桌旁坐了下来。
薛蝌听了,就与他倒了一杯酒,方问:“大哥,究竟那香菱怎样了?你可寻到她不曾?”
薛蟠听了,就重重一叹,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方道:“当日我从那平安州回来,途径姑苏,却是遇见了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