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仲赫被下狱的第五日,仲赫一族侵占从州千亩良田一事被推向了高潮,各路人马纷纷出马大显神通,谢青棠终于在沈长乐的劝说下松口回宫。
“殿下请放心,青禾会好生照看皇子妃殿下的。”
谢青禾缓步行来,嘴畔带着笑,看着是一如既往地温婉,可细看又觉着有许多不同。
沈长乐看了眼垂眸不肯同谢青禾对视的谢青棠,主动接住了她的话。
“那就有劳二少夫人了,只是……二少夫人瞧着这几日清减了不少。”
“前几日一直病着,不免吃不下饭,劳皇子妃殿下挂怀了。”
谢青禾一举一动皆合乎礼仪,但沈长乐瞧得出,她眼中有些东西变了。
如水翦眸里不再只是不谙世事的温柔,总藏着丝阴霾,可阴霾延伸出来的……
“殿下放心离开吧,这里有青禾,无论如何,都会照看好皇子妃殿下。”
——是坚定!
谢青棠这才抬眼望着谢青禾,在同她对视上后,她的眼神变了,有些悲凉,更多的是温柔和包容。
待谢青棠走后,沈长乐给墨香使了个眼色,道:“你们都出去吧,我跟二少夫人说会儿话。”
墨香带着人出去了,还体贴地将门关好。
一时,屋内只剩两人。
沈长乐叹了口气:“堂姊,青棠总觉对不住你。”
谢青禾苦笑着摇了摇头:“青棠是再好不过,要怪就怪我,太过天真,这么多年了,错信了枕边人,还给他生了个孩子……”
说着,她是再憋不住,回过头去擦着泪。
沈长乐身子已经恢复了些许,便半坐起身拉住了谢青禾,引着她坐到了床边。
谢青禾见了,也顾不上擦眼泪了,忙扶了她一把。
“你仔细着些,要是连你都照顾不好,我更是无颜面对六郎了。”
“无大碍,就是青棠,小题大做。”
“哪里算作小题大做?妇人产子,那是鬼门关上走一遭,你又……当日,我瞧着六郎整个人都变了……”
“是吗?”沈长乐引着谢青禾说起别的话头。
“可凶了。”谢青禾虽仍红着眼眶,但眼神却是晶亮晶亮的,“可我就希望他这样。他是佼佼君子,待人总是多有包容,可有的人就会拿你的仁慈当软弱,以后……不能这样的。”
“堂姊不也是这样?”见谢青禾投来疑惑的目光,沈长乐拉着她软软的手,道,“宽容别人,严格束己。有时候对自己要求高是可以的,但有时候也不一定非要苛责自己,分明也不是自己的过错,不是吗?”
谢青禾后知后觉原来沈长乐铺垫这许多,是在宽慰她呢。
“我只是想……如果……可惜……”
可惜,没有如果。
“堂姊,孩子是无罪的。”
“是啊……孩子没有错,是大人的原罪,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一点时间而已……”
外面激起一片婆娑声响,是起风了。
***
谢青棠进宫后,直接去见了皇上。
几日不见,皇上似乎又苍老憔悴了许多。
“长乐如何了?还有你们的两个孩儿,怎么样了?算是早产了。”
“长乐已经好转了,只是之后还需好好调养,孩子们也还算不错,只是早产的孩子难免会体弱些,需多加留心,再大些,身子骨自会愈发强健。”
谢青棠跪在地上,皇上没让起,他也就没动。
他知道,这是皇上对他的惩罚,他也甘愿受着,没护好人,本就是他的过错。
“你啊……说了不让去,都是长乐惯着你……”
皇上动了怒,免不得就气不顺,一口老痰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胸膛剧烈起伏着,却咳声闷闷,一看就是个垂死之状。
殿内除了张士,再无旁的宫人,他便忙忙碌碌的,先是替皇上拍抚着后背,又去取了痰盂来,待皇上吐了,再去取茶盏来给他漱口。
皇上这口气顺过,复道:“你们去也就罢了,你竟没护好她!幸而这是夏日,若是冬日可当如何?那可是你的孩子!”
“是青棠的错,青棠以后定会拼命护好长乐和孩子们。”谢青棠保证道。
此时还有用得着谢青棠的地方,长乐又拼命护着,见谢青棠态度还算诚恳,皇上便沉声让他起来了。
“朕打算……”他沉默须臾,接道,“下圣旨,立你为太子。”
谢青棠霍然抬头。
虽早有准备,但听皇上如此说起,还是觉着有些恍惚。
“其实,你不是朕心中的最佳人选,可你已经足够名不正言不顺了,若朕直接扶持朕的小皇孙,只怕事情会更复杂。”
末了,他道:“给孩子取个名吧。”他翻身朝里,似不愿再多看,“至于仲赫,朕也不会管,去吧。”
“是。”
谢青棠临走前,抬头望了眼龙榻之上的皇上,揣着明白装糊涂多年,好像他总是凭感情用事,然后死死抓紧自个认为着紧的东西,结果临到头来,不过只是个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