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将所有罪责一力担下,也不待皇上处置,饮鸩而死,只留下一封遗书,请求皇上妥善安置张意如。
张意如的婚事是太后遗愿所求,就算是皇上不答应,为了皇室颜面,也为了全言官口中的孝名,朝中老臣也会逼着皇上答应,只是这嫁的人选,就是几方势力的博弈了。
谢青棠不打算插手,携手沈长乐,在满朝文武的见证下受了封。
那日,阳光大盛,两人穿着一袭红衣,既是受封礼,也是他们的成亲礼。
两人一步步踏上台阶,站在高台上,受着百官朝拜,可两人心头没有快意,只觉背上似有千钧重,脚下又似踩着荆棘丛。
这边厢礼成后,两人回去休整一番,换了身合乎礼制的衣裳,同百官用了膳,待夜幕四合,才又被恭迎着踏上了皇城城楼,接受百姓们的拜礼。
看着底下一干对他们分外敬重的百姓,沈长乐只觉有股热气自心底升腾,既然承了身为公主的尊贵和荣耀,就该承担起护卫百姓的职责才是。
她同谢青棠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此时,烟花升空,盛大灿烂。
谢青棠和沈长乐双手紧握,没有过多的亲密举动,但他们的心却无比亲近,他们有了共同的祈愿。
——希望世上千千万万的百姓都能看见这样盛大灿烂的光景。
***
关于张意如的婚事,朝中就讨论了得有七八日,沈长乐也私下里约见了张意如。
“张四姑娘对于自个的婚事可有什么想法?”沈长乐直言。
张意如嘴畔带了丝苦笑:“张家如此,姑奶奶又……意如没有旁的选择。”
“可太后娘娘已然薨逝,没得你还要拘着自个。”
张家如此,张意如无论嫁给谁都不过是任人磋磨,还不如嫁给一个家世不算高却品行端正的,有太后生前备下的嫁妆傍身,还有皇室的人做媒,加上张添身为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凶名在外,总不至于过得太差。
可张意如若要依照太后给她规划的路走,她得来的不过是利用,终有一日会被人撕碎。
“张四姑娘,你是个聪明人,什么样的路好走一些,你应该清楚。张都指挥使虽说同张家不贴心,但你若就嫁在东都,你日后的婆家也不得不顾忌着一二,去了边塞那可就不一样了,大漠黄沙,你能忍受?”
“多谢殿下为意如操劳,军士们都可不畏刀剑黄沙,在边疆戍守数十年,意如被娇养了这么多年,若有幸嫁到边疆,与军士们同甘共苦,也算是为澧朝江山奉献一二了。”
张意如字字恳切,态度坦然,反倒像是沈长乐狭隘了。
沈长乐不再多言,末了,只道:“张四姑娘想清楚便是,只是,我还有一言。”
“殿下教诲,意如恭听。”张意如微弯了弯腰,是进退有度。
“教诲谈不上。”沈长乐抚上自个的肚子,“权利是个好东西,可以做很多事,但得到它的目的是为何?为己,亦或为民。张四姑娘胸有大义,想必取舍分明。”
张意如不知道沈长乐是否真的信了,但她知道,她会放她走。
“此番,多谢殿下了,意如算是欠了殿下一份人情,来日若殿下有用得着意如的,意如定然相报。”
“不求相报,但求相安无事。”
沈长乐起身,将张意如送了出去。
翌日,朝中再谈及张意如的婚事,张意如当众站了出来。
“太后娘娘遗愿,生时一念之差,死后想要意如为其补偿一二,为这大好河山献上微不足道的一份力。意如愿遵从太后娘娘遗愿,嫁去北疆,同边疆将士们同进退。”
张意如的声音如往日般温柔,却字字决绝有力。
可饶是他们谈论的是张意如的婚事,当事人也出来表了态,亦做不得数,几方权势博弈,不是轻易能够撼动的。
正在大家讨论得如火如荼时,谢青棠趁势入局,一锤定音。
——要尊重太后的遗愿。
紧接着,就抛出了为定北王府平反一事。
这可是戳在世家心窝子上了,但太后将嫁祸定北王府的罪名认下,皇上也下了罪己诏,承认不察之罪,世家只得匆忙推几名不大不小的官员出来受罚了。
皇上的罪己诏正式下发的那日大雨倾盆,沈长乐打着伞站在太和殿侧面的月台下等着谢青棠,就见他淋着雨一步步走了下来,宫人打着伞在后面诚惶诚恐地跟着。
沈长乐不忍,从身后的墨香手中接过伞,小跑着就要上前给人打伞,叫身后的宫人看得心惊肉跳。
“殿下,雨天路滑,当心啊。”
话音刚落,人已经落入了谢青棠的怀抱。
“小心点。”
谢青棠浑身被淋了个湿透,见沈长乐站稳了,就要退后,被沈长乐拉住了手。
“我来接你回去。”
谢青棠眼眶霎时红了,他慌忙点头,惶急地接过沈长乐手中的伞。
“好,回去。”
左野从太和殿内走出,就见两人相携着往前行去,背影看着那么悲怆,却又那么坚定。
两人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哗啦啦’的雨声响个不停,终于,谢青棠哑声开口:“长乐,我接受不了,接受不了这样仓皇的落幕。”
看似还了定北王府清白,其实凶手还在逍遥法外,他们一切的努力好像是个笑话,不过都是在粉饰太平罢了。
沈长乐耳边仿似又响起前两日她的父皇在半梦半醒间同她说的话。
——帝王座,白骨堆;太平道,黄泉过。
她想,前世今生,她生在皇宫这座浸满血的宫城里,这话也许已经半解,剩下的半解需要她亲去实践。
她紧了紧挽着谢青棠手臂的手,轻且决然道:“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陪着你。”
你做不到的狠心,我也会替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