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看着面前的女子,只觉恍如隔世。
“朕……以为这辈子都再见不得你一面……”
曹皇后垂首坐在皇上所赐凳子上,手中佛珠转个不停。
时隔多年,那时的少年郎已生华发,她以为再见心中再不会起波澜,可恨意真不是个好东西,现今还蚕食着她的心。
“陛下,妾前来,不为其他,只为保一人性命。”
看着从进门后就只抬头望过他一眼便低下头的人,皇上心中着急,本想撑着身子坐起来,可体力不支,所幸吴用眼尖,扶住了他。
曹皇后不为所动,道:“陛下,妾想同您单独谈谈。长乐,就让她去见一见谢安饶吧。”
吴用着人来将凭几搭上,皇上依靠在了凭几上,终于能不费力气地平视着坐在一边的曹皇后。
“皇后既然都开口了……”皇上抬头看着垂首立在一边的沈长乐,抬手轻轻往外一摆,“去吧。”
沈长乐福礼谢恩,悄然退了下去,出门赵成就迎了上来,带着她往东厂的直房去了。
沈长乐奇怪:“赵秉笔,怎么将人关在东厂的直房里了?”
是刑部和大理寺主审,怎样也是要关入刑部大牢的,再不济也是入诏狱。
“陛下说了,既是宫廷里的事,就该在宫中审了。”赵成叹了口气,“你说说,谢督主如何就想不开呢?陛下如此器重他,年纪轻轻坐到督主的位置上,以后前途无量啊。”
沈长乐勾了勾唇角:“赵秉笔是这样想的?”
“只是可怜了丽妃娘娘和她肚里的皇子。”赵成摇头。
“如何笃定丽妃娘娘肚里的就一定是个皇子?”沈长乐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赵成朝天上一拱手:“陛下威武,定然是的。”
沈长乐轻笑着摇了摇头,没再多言,只要能置谢青棠于死地,这未出世的孩子怎样都是个皇子。
只是到底是个未出世的孩子啊……
利用他,未免不齿。
她心头掠过丝丝凄惶,藏在斗篷后的手抚上了自个的肚子。
“赵秉笔,不知小丁如何了?”
“既然陛下吩咐了,自然是要将两人都关在东厂直房的。”
雨渐渐罢休,白光缓缓从黑夜中破出,两人总算走到了东厂直房外。
沈长乐细细瞧去,内外人皆换成了面生的内侍,张添则带着四名锦衣卫持刀守在外面。
赵成上前,笑眯眯同张添打了招呼,张添同他客套了两句,就示意身后锦衣卫将门打开了。
沈长乐进门前又看了眼外面的天空,瞧着似是雨过天晴的好天气,只是一颗心好似被夜晚的雨水濡湿,干不得。
她深吸口气,提起裙摆,踏了进去,入目所见的是坐在刑凳上的人,还有戴在他手上的沉重镣铐。
门在背后关上,不知为何,竟吓得她一个激灵,平白出了一身冷汗。
谢青棠看出了沈长乐的惶惶不安,觉着新鲜,她何时这般胆小了?紧跟而至的就是疑惑和担忧。
他收紧手上链子,微微岔开腿往前走了几步,结果还是丁零当啷一阵响,眼瞧着她眼眶泛红,他顺着她的目光垂头望着脚上的镣铐,即刻顿了足。
“我没事。”
还剩几步路,由沈长乐走完了。
“你有事。”
她抬手轻抚过她手上戴着的镣铐。
“手腕都给磨红了。”
“这不算什么。”
沈长乐扯了扯唇角,怎样都扯不出个完整的笑来。
趁着眼泪还没落下来,她伸手抱住了他的腰际,耳朵贴在他的胸膛,听着里面发出沉稳有力的心跳,这才觉着万分安心。
谁都没有开口打破此时的宁静。
良久,沈长乐率先开了口:“青棠,对不住,原谅我的自私和卑劣。”
她脑袋还是埋在谢青棠的胸口,不愿抬头。
前世,她不知者无畏,不顾他身上背负的条条性命和冤屈,任性地拉着他一道步入了死路;这一世,她又不顾他的意愿,硬生生挤入他的人生,逼得他走入如斯境地。
谢青棠抬手,想要回抱住沈长乐,这才发觉自个双手被缚,如今又连手带人被她抱着,更是不敢动弹,只好无奈放下。
“哪里就对不住了?我有时候宁可你自私一点,不要为我想太多,顾好自个便是。”
“青棠,我这辈子就为你……我总盼着你能好点,再好点,但似乎……”
跟上辈子没什么区别,你总是在受苦,避开了死路,却是避不开荆棘道。
她硬生生咽下喉间哽咽,才轻声发问:“你知道我的身份了吧?你可还愿接纳我?”
“我只知,在我受刑前夕,有个女子披星戴月走到我面前,告诉我,将是我的妻,现今又是我孩子的母亲。”谢青棠一字一顿道,“猪猪,从来都是你接纳了我。”
沈长乐再忍不住,泪水湿了谢青棠的衣襟。
“什么时候发现的?”
“初时生疑,是你同我说皇后娘娘说你怀的是双胎,然后是沈寺正不知你猪猪的小名,后来我便去查了,沈家往上数三代都没人怀过双胎,这一点,我要跟你道歉,私自去查了你的身世。”
谢青棠不愿沈长乐一直沉溺在难过的情绪中。
“我相信猪猪‘大人不记小人过’,必然会原谅我的。”
沈长乐破涕为笑,半晌,回道:“可是啊,我觉着你会很难过,但是你却不得不去谅解我,这样,我也会很难过。青棠……”
“嗯?”
“我劝动了母后,她现今已经去寻了父皇,我想要你能活……”
隐隐地,谢青棠似乎知道沈长乐想要说什么,却又觉得难以置信。
“让我的身世成为你的身世,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