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吴用同谢青棠在承乾宫外换值时,同他低声道:“消息已经放出去了,但是不一定能成,世家有世家的谋算,可没那般容易去出这个风头,做那出头鸟。”
谢青棠略一沉吟:“是,奴婢心头都清楚,但奴婢有种直觉,他们会接招的。”
那藏在背后的人,从一开始就出手要了陈南的命,利剑直指太后,也挑动了世家和百姓间的矛盾,那是铁了心要搅浑一池水的!
加之,有他们的助力,皇上对太后的态度已然变了,可不正是砍掉太后势力的好时机?
若是谢青棠自个,必然也是要赌一赌的,他不信那人能按捺得住!
谢青棠进得殿内后,就跟着张士一道伺候起了皇上。
皇上见了,面上带了几分笑意。
“你倒是个蒙头干事的。”
谢青棠将痰盂奉到皇上面前。
“奴婢就是该干这事儿的。”
皇上今日身子尚算爽利,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转而又打趣起了张士。
“果真,还是你这个老匹夫会调教人,你这儿子倒是不错,以后啊,你养老也有人了。”皇上说着,禁不住长叹了口气,“也算是了却了朕的一桩心事。”
张士听了这话,心内触动,一双浑浊泛黄的老眼不免湿润。
“陛下挂念老奴,老奴都是记着的,若是可以,老奴愿意伺候陛下一辈子。”
“你啊,跟着朕多年,你的付出,朕都是看在眼里的,已经操劳了大半辈子了,何苦……何况朕也不知能活多久了……”皇上眼神一变,恨恨道,“他们都盼着朕死呢!”
皇上此言一出,张士忙跪了下来,殿内诸人见状,也纷纷跪在地上。
“陛下息怒。”
张士劝道:“陛下万岁,是要千秋万代的,各宫娘娘,还有两位小公主,哦,对了,陛下新近封的长乐公主,都挂念着您,日日盼着您好呢,还有太后娘娘,也时常挂念着陛下,常常遣人来问。”
皇上眼中冷意更甚:“是吗?朕倒是忘了,朕这个母后这段日子倒是对朕关怀得紧啊……”八壹中文網
张士仿似不解皇上话中意,笑着应和道:“是啊,但凡陛下这边有什么要紧事,太后娘娘总也是第一个出现过问的。”
这话可就耐人寻味了。
谢青棠知道张士这是决意帮他们一把,他也没搭白,只是一动不动地跪在一边。
皇上皮笑肉不笑:“朕盼着太后能回头啊,但又怕太后偶尔这般有心。”
帝王之心,不是旁人可揣度的,几个还留在殿内伺候的,这话听了只当没听到,待皇上大手一挥,恕了他们,他们才起身,井然有序地接着做着手头的事情。
“说到太后……”皇上仰头想了想,“先帝的忌日也快要来了吧,准备得如何了?”
“回陛下,礼部那边早已着手准备了,只是……”张士满脸担忧,“陛下身子才见好,只怕今年去不得皇陵了。”
“朕不去谁去?总不能只叫太后去。说来,那时候靖安侯世子左野应该已经到了吧,朕现今膝下……无子……”
听得这声哀叹,张士的腰背是弯得更低了。
“陛下……”
“你们给朕压着折子,真当朕不知道?那些事,自有内阁来说,他们不过是认定了朕此生无……子,想要朕过继一个孩子……”
皇上苦笑摇头。
“报应!”
皇上的声音很低,但还是被守在他面前的谢青棠听了去,可他眉目不变,权当没听见。
皇上又兀自说了起来。
“说来,左野这小子跟你差不多年岁吧?”
这话是对着谢青棠说的。
“是,据说奴婢比靖安侯世子还略略要大两个月。”
“你没……”皇上话音顿止,倏而转了话头,“要是旁人,这时候孩子怕都能下地闹腾了,他倒是不急。”
张士适时捧上药,待见得皇上喝完,才续上皇上方才的话。
“靖安侯世子不急,可急着了靖安侯夫人,这两年一直在物色姑娘呢,可都入不得世子的眼。”
皇上哼笑一声:“这小子,倒是挑剔得很!”
他话锋一转:“不过,也有他挑剔的资本,这谁人不知靖安侯世子骁勇善战,且不说老靖安侯,比起现任靖安侯,那可是青出于蓝啊,若是朕同皇后的公主能安然长大,两人倒……”
谢青棠不知皇上引出此番后话是何意,但他清楚,这左野回东都,他的婚事势必是要被争上一争的。
不说皇上起了心思,就是太后前几日也将自个的侄孙女张四姑娘召进了宫来,当真只是她身体见恙,进宫来陪着她?
明眼人一瞧,就不是这么个事儿。
太后一派现今就是走在悬崖边上,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偏生张国公此时动不得了,她只能借联姻来巩固自个的势力。
可皇上现今已然对太后生了芥蒂,断然是不会想要太后得逞,故而想有个公主能下嫁于左野,也算是一种拉拢,可如今还安生活着的两位公主不过几岁,哪里……
公主!
谢青棠心头一惊,捧着茶杯的手一颤,皇上方才喝茶未合稳的杯盖同杯身撞击发出点点不和谐的声音。
是少见地失了态。
皇上抬眸打量了谢青棠一眼,意味不明道:“看样子,你对左野的婚事,有了想法?”
“奴婢不敢。”谢青棠将茶杯交予旁边的小内侍,“世子婚事,不是奴婢能够置喙的。”
张士笑眯眯道:“你这货,进宫也是这许久了,怎地跟那些小娃娃一般,毛手毛脚的。”
皇上微微往后一倚:“无妨,他原本就不是做这些伺候人的事儿的,好生当好他的厂督才是要紧的。”
谢青棠跪地谢恩,而后悄然退下了。
出得承乾宫,他疾步往前走了几步,倏而又停下了。
太后不愧是太后,她要的就是他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