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什么?说来听听。”
吴用一瞬不瞬地盯着谢青棠问道。
谢青棠回望着吴用,是不置一词。
吴用有些恼了,但他生生压下了心头的不快,起身将谢青棠带到他座位右下方的圈椅上坐下。
“你我不是同盟吗?有何不能说的?”
话罢,他便转身坐回了圈椅上。
谢青棠一笑。
“吴秉笔说得是。其实,冷厉也没说什么,只是同我说了些关于……”他眼神闪过一丝锐光,“军械案一事。”
吴用放在圈椅上的手微微蜷了蜷,而后伸手将方桌上的茶杯端起来,垂眼抿了口。
“军械案是你心中芒刺,现今有机缘是好事。”
“确为好事,也不知吴秉笔愿不愿意帮帮奴婢?”
这话叫吴用暗暗松了口气,面上复又挂上了笑意。
“此话怎讲?现今你可是厂督,又是司礼监秉笔,还认了张掌印为干爹,何须我帮?”
“奴婢认张掌印做干爹也是无奈之举,想必吴秉笔也清楚,何况张掌印从不参与这些,更不受众世家待见,能游走期间任游刃有余的非吴秉笔莫属,此事只能求吴秉笔襄助。”
谢青棠一顶顶高帽给吴用戴上了,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现今吴用明面上跟谢青棠是同盟,能不能帮另说,话总要说得漂亮。
“你且说来让我听听,若能帮的,我自竭力相帮。”
“有一批军械案看似被卖了出去,实则送到了国公府的私兵手上。”
“国公府?”
谢青棠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往前一推。
“秉笔定当知道冷厉说的动不得的国公府是哪一个国公府。”
“口说无凭!这冷厉说的不一定能作数,何况以前他可是陛下身边的人,他若是知晓,会不如实禀报于陛下?”
“陛下于那位的态度,想必秉笔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吴用常年行走于刀尖之上,舔舐着权利的快感,皇上的心意,就是他办事的宗旨,说不知道只会是装傻,谢青棠深知他那些伎俩,一句话点在点子上。
“秉笔,以前是动不得,可外面风雨际会,早变天了。”
吴用没接话茬,屋内瞬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思忖良久,他终于做下了决定。
“你说得对,以前不能动,可家有家法,国有国规,是该动了。”
他瞟了眼紧闭的屋门,压低了身子,盯着坐在他右下方的谢青棠。
“那你跟我说说,冷厉可有跟你透露,私兵藏在何处?”
“若冷厉查出来了,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韪也会同陛下回禀,没有回禀,一是陛下的态度,二是他也不清楚。”
吴用闻言,讥笑一声,站起来走到了窗边的鹦鹉架旁,拿起一根枯草逗着鹦鹉的鸟喙。
红嘴绿鹦鹉的鸟喙一直跟着那根枯草走着,每每就要衔住时,吴用又换了一处。
“那你这消息说了跟白说没什么两样!”
“愚蠢至极!愚蠢至极!”
鹦鹉架上的绿鹦鹉放弃了衔不住的枯草,站直鸟身接话道。
吴用顷刻间面色大变,眼神冷得可怕,而就在此时,鹦鹉终于得逞,一口衔住了他拿在手中的枯草。
吴用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鹦鹉,收回了手,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
“这绿嘴鹦鹉我养了许久,倒是第一回说话,还是谢厂督叫人折服啊。”
“秉笔说笑了,鹦鹉吐言,乃是秉笔教得好。”
吴用扯了扯嘴角。
“是吗?”他冷眼看着还在玩儿枯草的绿鹦鹉,说,“既如此,你想要做什么?冷厉都没查到的事,你觉着你可以?”
“查不查得到,秉笔可以去问问世家,问问为世家操盘之人。”
吴用猛然回身,一步上前,直逼谢青棠的眼。
“你知道了什么?”
谢青棠也不怵,回望着吴用,眸中无波无澜。
“那要看秉笔想要我知道什么呢?秉笔当知道,在与太后的斗法中,世家并未站到秉笔身边,太后也随时能够抛弃秉笔,端看秉笔想要做什么、怎么做。”
“你倒是个挑拨好手!”
“吴秉笔谬赞了,奴婢只是在陈述事实。”
吴用端详谢青棠许久,见他神色如常,端得还是那般芝兰玉树,是忍不住仰天大笑。
“这时候看着你,总觉着你丝毫未变,还是那位高洁无尘的侍读学士,可惜……可惜还是生了个奴婢命,只能如草芥。”
谢青棠眉目沉稳不变。
“既如此,吴秉笔大可相信奴婢,奴婢的命,离不开这深宫。”
吴用眼珠一转,退后一步。
“世家那边我会联络,至于那位……他也不是事事出面,我不甚清楚他的身份,还有一条线索,刑部段尚书是刚升上来的吧,他是凭着什么升上来的你也清楚,据说他二儿子段旭是个商贾,生意可是做得风生水起,走南闯北的,也认识不少能人。”
谢青棠瞳孔霎时紧缩,双手紧握成拳,用力得指节发白,而他脑内则飞速分析着。
段佑正岁数已经到那儿了,再不升上来,只靠着老段家主留下的威名,只怕也不长久,最后段家只会成为世家最末流。
他踩着他们定北王府的血上了位,又成了世家中能说得上话的人,他背后之人出力可不少。
世家之人也都不是傻子,依段佑正的脑子,想不出这一出连环计,知晓他背后势必还有人,而那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帮着段佑正,他这一举在世家中闯出了名头,暗下势必跟许多世家之人都接触上了。
但那人是谁呢?还得从段旭入手。
谢青棠定了定心神,朝吴用弯身行了一礼。
“此番多谢秉笔了,方才之事,也劳烦秉笔多上心。”
“只要你时刻记住,我们现今是一条船上的人就好。”
“秉笔大恩,奴婢一日不敢忘。”
吴用勾唇一笑,抬手示意谢青棠可以离开了,他则回身看着鹦鹉架上的绿鹦鹉。
此时,那绿鹦鹉已经丢掉了枯草,用它的鸟喙清理着它的羽毛。
亮子就是这时候进的屋。
“干爹,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干爹!干爹!”
红嘴绿鹦鹉又有样学样。
吴用眼中冷意更甚,狠瞪着面前的鹦鹉,一字一顿道:“这玩意儿愚蠢过了头,给我拿去烧了!”
以前吴用闲暇时最喜逗弄这绿鹦鹉了,但从不教它说话,这一朝会说话了,不高兴便罢,还要将它弄死,这叫亮子不解,却也不敢多问,就打算上前将它捉住,不料被它给啄伤了。
他也不敢叫出声来,是生怕一个不慎触怒了吴用,招来一顿痛打,忍痛将绿鹦鹉带下去处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