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乐进了长清宫才知道,自个母后虽说什么都不管,但外面发生了什么大事,绪娘还是会及时打听来同她说道说道,只是她从来不多加置喙。
外面的事沈长乐原本就是放不下的,知道绪娘要打听,倒是省了她不少事儿,还能避避太后那边的风头。
今日,沈长乐正陪着曹皇后在佛堂内礼佛念经,绪娘却是急匆匆地冲了进来。
“娘娘,不好了!”
难得见到绪娘如此惊惶,沈长乐停下了抄佛经的笔,而曹皇后也不再诵经,淡声问道:“发生何事了?”
绪娘顾不得告罪,忙回禀道:“奴婢听说,宫外的士子们是闹得愈发凶了,皇上派人镇压,鲜血都染红了太学外的长阶。”
沈长乐愣愣地看着绪娘,手中毛笔落下一滴墨点,将她新抄的佛经染花了,她对此却毫无所觉。
“怎会……那些士子或是未来朝中肱骨,或可成为大儒,教化百姓,他们的笔乃天下舆论之向,皇上这是……糊涂啊!”
“莫要妄议。”曹皇后不轻不重地说道。
沈长乐放下了手中笔,深吸了口气,道:“是长乐僭越了。”
曹皇后又问道:“前段儿才镇压过了,为何现今又变本加厉?是又发生了何事吗?”
“陈南死了,托好友留了封罪己书,对军械案是供认不讳,说从州知府是负责转运的,而他则是负责仓储!”
听得这话,沈长乐是拍案而起。
“他们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不但各司其职,竟然还成了一条赚取黑心钱的商路了!”
“陈南的罪己书里远不止此,虽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直指世家大族,特别是张家,说是有一股股子的。”
“陈南跟张大公子有联系。”
曹皇后侧眸望着沈长乐,向来温和的眉宇间挂上了几分愠怒。
“看样子你还知道不少!长乐,你不该牵扯进那些事儿里,在这波谲云诡的东都中,知道的愈多,愈不是好事。”
沈长乐颓丧坐回椅子上,看着面前废了的佛经,轻声道:“义母,晚了,长乐早已不能独善其身了。”
曹皇后捏着佛珠的手攥得指节发白,到底是没接这话,示意绪娘接着说。
“陈南这封罪己书一出,天下百姓哗然,士子们更是不管不顾地骂世家、骂太后,甚至骂皇上,皇上派了几位被誉为清流的文官大人去安抚,没甚用,就又派了锦衣卫去镇压,可锦衣卫原都指挥使冷厉被撤了职,皇上就叫底下的指挥同知去的,许是想挣个表现,结果……”
结果造就了悲剧。
“那名指挥同知已经被皇上处斩了,可是……”
“已是亡羊补牢,皇威不再,剩的就是对暴政的指控。”
沈长乐双眼无神地望着紧闭的殿门,说这话时语调没甚起伏,却是听得人心都揪成了一团。
皇后起身,又跪坐到了佛像前。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史事如此,当下亦如此。”
沈长乐讶然,没想到她母后竟下了论断。
绪娘还听了些谣传,不免担忧。
“娘娘,那……曹家主君那边……”
“自父亲年老辞官回乡,兄长借口回家照顾父亲也辞了官后,曹家本家的族人很少有在朝中担任要职的,皇上不会轻易叫曹家出面的,就是要曹家出面,皇上也该来寻我去说服兄长。”
而她断不会同意曹家再做皇上那手中刀!
沈长乐了然,曹家是清流世家,出过好几位德高望重的大儒,特别是她外祖在世时,乃是许多文人士子心中所向,后辞官回乡后办了座书院,引得人蜂拥而至,许多世家大族都想将自家子弟送进去,奈何外祖是个有原则的人,除非考进去,不然谁来都不好使。
后来外祖去世,两位舅舅接下了白鹭书院,依然将其办得如火如荼,不为其他,两位的学识也叫人折服。
以前她不知外祖为何突然辞官,如今细细想来,外祖辞官同母后闭宫不出的日子竟是相差无几,怕也是参透了皇权的可怕。
既然如此可怕……
“皇上会不会逼曹家舅舅出面?”
“不会,若当真要逼曹家,那就得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
沈长乐听得心惊。
“义母!”
曹皇后见沈长乐担忧,又温声安抚道:“放心吧,不会发生这样的事的,你好生养胎才是正道,至于旁的,莫要多虑,总会有人出面的。”
沈长乐心头一紧。
“若曹家舅舅不出面,皇上还会派谁出来呢?”
不会……不会又是青棠吧?
不,不会的!梓州那边事情还未了,皇上不会在此时将青棠调回来!
何况虽说青棠当初蒙天下士子求情,可后来他被施以腐刑并未自刎,也被天下士子所不耻,皇上不会派他出面的。
虽说沈长乐将自个说服了,但眼皮子还是跳个不停,一颗心也落不到实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