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州知府造反,皇上震怒,派了五万大军前往,不过短短两日就将从州攻破了,从州知府也畏罪自杀了。
刑部和大理寺当即去抄了从州知府在东都的宅邸,又特意派人去了从州,查抄了他在从州的老巢,一通搜查下来,发现他家里零零总总竟然有三百万两纹银,这其中还不包括那些古董字画的价值。
此消息一出,满朝震动。
要知道,澧朝这几年不大太平,每年户部能收上来的税收不过一千五百多万两纹银,可以说日子过得紧巴巴,而从州知府一个四品官,家里收敛的财务就有如此之多,遑论旁的?
皇上大怒,下令彻查!
一时,朝内是人心惶惶,生怕这把火烧到自个身上来。
而内阁得了令,是摩拳擦掌,赶忙让刑部和大理寺去查。
两个部门通力合作,从从州知府的府衙里搜查出了许多书信,均是兵部子部库部的郎中同他的书信来往,再一查,同这郎中关系密切的还有兵部侍郎,顺线又牵扯出了一工部侍郎。
好死不死,这工部侍郎是承恩侯夫人的亲侄子,这就牵扯到世家了。
内阁首辅赵海一直想要动世家,原本想要借此发作一通,刚将承恩侯夫人的母家拿下一通拷问,还没牵扯出承恩侯家来,就被皇上叫停了。
这要再查下去怕是没完没了了。
皇上下令,事情已定,让刑部和大理寺收尾。
这是不让再继续查的意思。
内阁哪里愿意?
一连上了十几道折子,皇上烦不胜烦,将赵海寻了来,叫他将事情就断在承恩侯夫人的母家。
赵海无奈,只得应下,但内阁次辅江世林却是不干了。
江世林是个清流,没有世家大族的牵扯,但桃李满天下,先帝在时就入了内阁,原本可以做首辅的,可他性子刚直,深知自己不够圆滑,就将自己的同窗师弟赵海推了上去。
他也算是看着皇上长大的,自然知晓皇上的心思,但……
“陛下,臣知晓陛下为难,但贪污不是小事,军械案更不是!他们将上好的军械拿去倒卖,再将易折的军械送到边关士兵手上,一旦漠北六大部再打来,谈何抵抗?且不说北阳一线还未收复,请陛下务必允老臣将此事彻查!”
江世林边情深意切地说着,边撩袍跪在了地上,一头花白的头发看着叫人心伤。
皇上原本还想跟江世林打打太极,一听到这茬,直接一拍桌子怒道:“北阳如何会失守?还不是那定北王,辜负了朕,竟通敌叛国!”
“陛下!”江世林颤颤巍巍跪下磕头,“纵定北王辜负了陛下,但陛下也得为万民思虑啊。”
皇上听得江世林这话,不免想起定北王府案事发,他屡屡上书请求重查之事,更是恼怒:“你是在指责朕是个昏君吗?”
皇上气压一出,殿内跪了一地。
江世林也知自己失言,慌忙找补。
“皇上息怒,老臣并未有这个意思,老臣只是想彻查军械案,早日收复北阳一线。”
皇上岁数也大了,一通气上来没喘匀,禁不住一阵咳嗽。
司礼监掌印太监张士见状,瞥了眼身后的内侍,内侍会意,将方才早已备好的茶水端了上来,而后他膝行上前替皇上呈了茶水。
皇上喝了一口,微微皱眉:“这是什么?”
“回陛下,这是止咳化痰的药叶,是前几日阁老送来的,奴婢拿去太医院问过了,说是时常泡水来喝,于陛下身子有利,赶巧儿今儿阁老来了,奴婢就着人泡了来给陛下尝尝。”
皇上看了眼杯中茶水,又看了眼跪在地上花白了头发的江世林,不免想起幼时他教导自己之事,叹了口气:“将江阁老给扶起来。”
一边儿的内侍见了,忙一左一右将江世林搀扶了起来。
“江阁老,朕看你劳苦功高,今日就赦你大不敬之罪,军械案一事,不必再议,去吧。”
江世林听得前半句,谢恩的话都已在嘴边转了一圈了,再听后半句,却是不肯了。
“陛下,军械案不得不议啊!若陛下不愿彻查此案,老臣只得去勤政殿外跪着!”
皇上听不得人威胁,直接拍案而起。
“江阁老愿意跪就跪吧!”
话罢,皇上一拂袖出了勤政殿。
张士看了眼江世林,心内叹了口气,这江阁老还真是数十年如一日的执拗啊。
***
“兄长今日不是休沐吗?怎地又进宫了?”
沈长乐边拿着老虎玩件逗弄着自己的大侄子,边问着自己的嫂子海氏。
海氏看了沈长乐一眼,抬手示意屋内的丫鬟都退下去。
“我也是听说的。”海氏压低了声音,“江阁老今日去面圣了,触怒了圣上,现今还跪在勤政殿外呢。”
“为的什么?”
江世林是谢青棠的老师,前世谢青棠被许多文人士子诟病,可江世林还是待谢青棠一如往昔,面上多有慈色,那也是谢青棠最大的安慰。
后来江世林去了,谢青棠只敢悄摸在院门外跪送,不敢踏入江府,是生怕玷污了他的门楣。
见海氏不言语,沈长乐自顾猜测了起来。
“江阁老性子耿直,近日又只发生了那一件事……”
海氏忙握住了沈长乐的手腕。
沈长乐见得海氏面上神色,想起自家兄长说的话,自个这性子确实是该改改,她已经不是公主了,没有天不怕地不怕的资格了。
饶是公主,其实也有许多顾忌,不然临到末了,她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谢青棠惨死。
见沈长乐心事重重的样子,海氏还是心软了,凑到了她耳边道:“昨儿夫君回来得晚,我听他提了一句,说是查到承恩侯头上了。”
海氏点到即止,伸手替自己儿子扯了扯衣摆,而沈长乐却陷入了沉思。
承恩侯……
她知道这一家子,其中她尤为不喜现今的承恩侯夫人。
她听过她的故事,说是承恩侯早年还未袭爵时行事出格,最爱流连烟花柳巷,而承恩侯夫人一个黄花闺女,为了攀上高枝,也不管自家是不是有爵位在身,就这样同承恩侯勾搭上了。
她猜想皇上对这样一家子留情,不过是看在老承恩侯曾救过他的份儿上,他不愿看着老承恩侯老年丧子。
这事儿,她前世就听父皇提过。
她那时是最为受宠的公主,也不关心朝中大事,只知晓同今生差不多的这个时候似乎是发生了一件大事,闹得她的父皇跟内阁很是不快。
她看着自个父皇的满面愁容,不禁想,这内阁也是忒不懂事了。
现今结合自己这几日看的史书清醒地来评判,双方只是立场不同罢了,而父皇作为一国之君,最是不该徇私!
就在沈长乐胡思乱想的时候,丫鬟来报,说是张家主家的人来了。
沈长乐和海氏面面相觑。
他们沈家虽说是张家的亲戚,但其实还是有些远了,只是他们祖母出自张家,而他们祖母的父亲在张家也只是旁支。
沈长乐心头打鼓,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小腹。
海氏看了眼沈长乐,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这便起身去见人了。
没法子,沈母身子不大好,已经不大管家里事了,如今沈家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她操持着。
待海氏走了,沈长乐也理好自个的衣衫,往正厅去了。
她得看看张家主家来此所谓何事。
她没从正厅的正门进去,走了左侧的侧门,然后顺势躲在了放置在左侧侧门的屏风后。
“太后娘娘说了,好久没见咱们张家的女眷了,特特是那些待嫁的姑娘,倒是没怎么见过,都想瞧瞧。”
沈长乐在屏风后听得这话,心头‘咯噔’了一下,张家女眷……
当初太后要自己的侄子,也就是现今张家的一家之主张国公替她寻个人到雁苇泊去。
他寻人寻到了他们沈家,她又恰好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就大胆毛遂自荐,可在此之前,他们沈家跟张国公府来往并不密切,跟太后更谈不上亲切了。
想起太后对她的警告,她不免怀疑起了她的初衷。
真的只是念在定北王幼时曾养在她膝下两年,她才决意给定北王府留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