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躺在床上的少年，他脸色憔悴，身形消瘦，右腿从膝盖上方三寸（10厘米）的位置齐齐的砍下，整个右腿空荡荡的。
看到少女，他挣扎着起身行礼，虞晚制止了他的动作，“别动！”
空气中隐隐夹杂着一丝丝腐臭的味道，少年许是病得太久了，并没有察觉，但虞晚眉头轻微的皱了皱。
伤口腐烂了。
这个发现让虞晚脸色严肃了起来，一旁的怀逸见状，抿了抿嘴唇，走上前去，将纱布拆开，伤口彻底露了出来。
怀逸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站在一旁，垂着头，“师父，没药了，普通的草药对他又没有效果，包扎太严实了会腐烂，不包扎的话又一直流血，加上路途遥远，颠簸，所以……”
他声音越来越小，“是我学术不精，”到最后直接不敢出声了。
虞晚淡淡的“嗯”了一声，“知道了，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确实，看伤口的情况，当时箭是穿透大腿，骨头全部碎裂，肌肉组织严重破坏，当时只怕是只有皮挂在上面了。
这样的创口，一般的药对它没用，血也止不住，其次，飞虻箭杀伤力大，中箭者往往会因为承受不住疼痛，被活活疼死。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一般人不会想到截肢保命，寻常人是不会同意截肢的，他们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所以，江离此时还活着，多半是因为截肢跟吃了止疼药止血药还有消炎药的原因，其次就是抗生素，不然，以他这伤口，怕是坚持不到回京。
果然，看到伤口时她就知道，她猜对了，伤口果然开始腐烂了。
怀逸显然也注意到了伤口的情况，他眉头紧蹙，喃喃自语，“昨天我上药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怎么会腐烂得这么快？”
中间的伤口红白交织，纱布刚拆开就有血水渗出，旁边的伤口却已经泛黑，上面甚至有微生物在隐隐蠕动着。
看样子是刚生出来没多久，虞晚没多看，她压下心口的异样，往嘴里塞了颗话梅，随后依次拿出了需要用到的东西。
她看向怀逸，“麻沸散还没煎出来？”
“我去催催！”怀逸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趁这间隙，虞晚再次详细的检查了伤口。
片刻之后，怀逸端着药走了进来，“师父。”
虞晚看了一眼，“喂他喝下。”
喝了麻沸散后，不到五分钟药效开始起作用了，江离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虞晚带着怀逸仔细将腐烂的肉一一剔除，还有细碎的没处理干净的骨头也被清理出来，最后用双氧水清洗伤口。
看着虞晚涂了药膏，怀逸心有疑惑，“师父，为何不用金疮药？”
虞晚将包扎的任务交给他，她捶了捶腰，“伤口太大，金疮药消毒不好的话会引起感染。”
怀逸点了点头，看着即使昏睡过去却仍旧满头大汗的江离道：“师父，您什么时候可以教教我断臂再植术啊？这次若是师父您在的话，江大人的腿也许就不会截肢了。”
“你不必自责，因为即使我在也无能为力，也只能是截肢保命，断臂再植的先决条件之一就是断臂条件良好，断面整齐、污染轻、重要组织挫伤轻。像他这样的血管神经肌肉组织大范围、大节段的穿透伤根本无法满足再植的条件，能保住命已是万幸。”
听到虞晚的话，怀逸点了点头。
“当初江淮能再植成功，一是他的断面整齐，二是占了时间的优势，所以断臂再植的成功率没那么高。”
怀逸看向虞晚，“师父，我还是想学！”
看着少年一脸坚毅，虞晚愣了愣，随后缓缓一笑，“行啊，改天吧，我抽空教你。”
听到虞晚教他，怀逸都愣住了，见状，虞晚挑眉，“怎么，不想学？”
怀逸忙不迭的点了点，脸上挂着笑，声音轻扬，“想！”
“嘘！小点声！”虞晚看了一眼床上的江离，提醒道。
看着虞晚满脸疲倦，怀逸出言道：“师父，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我盯着，有情况了我再叫您！”
想着江离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虞晚也就点了点头，怀了孕她的精力是大不如以前了，现在只不过处理了一下伤口，便感到疲倦。
虞晚刚出了门就看到迎面而来的凛冬，“盛夏呢？”
凛冬行了一礼，“按您的吩咐，把她支开了……”
看着欲言又止的凛冬，虞晚问道：“你想说什么？”
“这样瞒着她，好吗？”
“这也是江离的请求，暂时不见，不过我也就答应了这一次，后续就看他们自己的了。”虞晚道。
盛夏那人虽然大大咧咧的，现在她忙着，所以没发现，但是她只要停下来总会发觉不对的。
前面两天虞晚来看过，江离恢复的很好，大概是因为少了颠簸跟药充足的原因。
第三天虞晚过来复查换药，看着已经结痂了一部分伤口，虞晚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见盛夏？”
少年沉默不语。
虞晚：“还是说你打算永远不见她？既然如此还不如告诉她，你已经战死沙场了，何必让她苦苦等待。”
这时，两人都清晰的听到了屋顶上传来的轻微响动，就好似有猫走过的声音，轻轻的，若不是两人有武功，只怕是发现不了。
屋顶上，少女趴在瓦片上，凝神屏息，仔细听着屋里的谈话。
少年盯着屋顶，嘴唇嗫嚅了几下，随后开口，声音嘶哑，“我……”
他顿了顿，“她值得更好的！”
当初在战场上，他想的是他要食言了，见不到那个少女了，后来知道截肢可以保命，他毫不犹豫的同意的，当时想的是，他没有食言，他活着回来了。
可是现在，他看了看空荡荡的右腿，他不配了，少女值得更好的人，起码是健全的人，而不是像他这样的残废。
话音落下，一滴泪自他眼角缓缓流出，他没有闭眼，而是死死的盯着正上方的屋顶，就好似看到了那个少女一样。
听到了他的回答，盛夏猛的站起身，她第一反应是要去告诉他：去你妈的值得更好的，连你都不要我了，哪来的更好的？
可随后她顿住了，缓缓坐了下去，身体后仰，双手杵着，仰头看向夜空，任由寒风划过她的脸颊。
她想了许久，想了许多种可能。
可这样犹犹豫豫的，不是她盛夏的风格。
少女猛的站起身，从屋顶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