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寝殿昭纯宫宫内,身着天蓝色广袖纱裙的女子正坐在黄花梨木桌前,垂眸抄写着佛经,她的目光淡淡,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整个人看上去冷冷清清,就如同她所住的宫殿一般,冷清僻静,空空荡荡。
明明是处在华丽的皇宫中,可却没有半分雍容华贵的摆设,除了那些早就添置了的物件,宫中其余的摆件甚至比不上如日中天的王家,可以想见这宫室的主人如今是有多么的落寞。
满室寂静,唯有毛笔扫过宣纸留下的轻微响动,但这安静很快便被人打破。只见一个小宫女一脸气愤地进了殿里,气呼呼地走到了自家主子身边。
“公主,我们这个月的月例银子又少了,内务府那个老太监竟然还说是咱们上个月添置东西花出去的?可是咱们哪里有添置过什么东西啊,明明就只找人修补了一下您抄经书用的这张桌子,那狗奴才竟然就编出这种谎话,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小宫女白云十分为自家主子打抱不平。明明自家主子是先皇后唯一的嫡出血脉,可如今却沦落到这等地步。
她家主子可是本朝第一位长公主呢,怎么也不至于被这么糟蹋,若是说这背后没有新皇的吩咐,那些太监们肯定也不敢如此见风使舵!
白云越想越觉得生气,然而那正在抄写佛经的女子闻言,却是一副早就习惯了的样子,只微微笑了一下,又淡淡道。
“这些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没必要生气。”
魏芷说罢又抬起头,看向白云。
“只是苦了你了。”
她叹了口气。
“不过你如今已经十九了,再过两年就能够出宫了,我此前便联系了外祖家,同他们说过了你的事情,到时候出了宫,你便去外祖那里,他们定会给你说一门好的亲事,你也不必回你那对豺狼虎豹的父母身边了。”
白云是从小侍奉在魏芷身边的,和魏芷的感情也是最深的,如今她落魄了,能为白云做到的也就只剩下这些了。
这本是对白云最好的安排了,然而小宫女闻言却是红了眼眶。
“奴婢是娘娘留给公主最后的一个人了,奴婢若是走了,公主在宫里更没有信任的人了,奴婢不走,奴婢要一辈子留在公主身边。”
魏芷这话已经听了许多遍了,闻言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没再说什么,再次提笔书写,只打算以后再劝对方。
然而,小丫头却是又突然变了脸色,像是想起了什么让她十分激动地事情,一脸兴奋道。
“对了公主,奴婢刚才听到了一件大事呢!听说淑妃谋害皇后已经被赐死了呢!这件事背后还有王家人的影子,而且王家人还谋害了定国公世子,皇上已经下令将他们一家流放了呢!”
“让淑妃上次还嘲讽主子您?这下他们一家子都倒了大霉了,真解气!”
白云一脸得意道,却没注意到对面魏芷突然皱起的眉头。
“你是说王家倒了?这消息没错吗?”
魏芷一脸的不解。
白云一脸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
“肯定没错的,淑妃当时就被侍卫杀了,奴婢还看到了侍卫将人给抬出去了呢,那身衣服就是淑妃常穿的那件,绝对不会有错的。”
魏芷闻言轻轻“哦”了一声,再没表现出什么异样,但心中却已经暗暗生疑。
她是知道她这个皇弟的性子的,记仇又多疑,当初只为着别人挑唆的一句话,就能记恨她这么多年。
之前定国公府和废后,明显就是萧兴安吩咐王家卸磨杀驴的做法。
可他明明都已经成功了,怎么如今却又做出这些相悖的事情来?这明显不合常理啊?
这里面一定有古怪。
魏芷在心中想着。
而正当此时,白云却又突然小心翼翼问道。
“主子?那您说如今定国公府是不是有起来了啊?”
小丫头一脸懵懂地看向魏芷。
魏芷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应当是吧。”
只是不知道能维持多久了。
白云闻言长长地“哦”了一声,而后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有些调笑地看向自家主子。
“主子,我听说那定国公府的大公子飘逸出尘,是这京城里一等一的好相貌,而且他如今还尚未娶妻,您看您要不要去找陛下赐婚啊?您是长公主,虽说如今受了委屈,可嫁他也算不得是高攀,到时候陛下没准会……”
白云还没畅享完,便听魏芷有些无奈地轻笑了一声。
“哪是这么容易的呢?陛下说不准还不愿意放我出宫呢?”
白云一听有些急了。
“可公主您都已经十八了,这寻常人家都结婚生子了,陛下再怎么记仇也不能一直不放您离开吧。”
白云为自家主子叫屈。
“您的几位妹妹都成婚了,哪有继续留着您的道理呢?您说这陛下不会是要留着您让您去那蛮夷之地和亲吧,要真是这样那您——”
白云越想越觉得气恼,一时间有些口不择言了,直至看到魏芷沉下来的脸色后,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方才都说了些什么,连忙闭上了嘴。
“主子,是奴婢失言了。”
魏芷摇了摇头。
“你说的没错。”
她的目光有些出神地看向宫中的一处。
“那位世子殿下想来也已经十九了吧,怎的他还未成亲呢?”
她此前也是有过婚约的,还是父皇在世定下的,只是当时对方家中长辈突然去世,要守孝三年,而那三年里,母后抚养在膝下的皇子夺嫡失败,萧兴安即位,她和对方的处境一瞬颠倒。那家人害怕影响自家,便找了个理由退婚。
要知道退皇室的婚约那就是打皇室的脸面,可谁让萧兴安讨厌她呢,听了那家人随随便便扯的八字不合的理由竟然就这么点头答应了,甚至还赐了对方些东西,把事情揽在了她的头上,让外界都以为她是个命中带煞的。
外界看出了萧兴安的态度,便再没有人敢求娶她,当初最尊贵的长公主竟然落魄得还不如萧兴安后宫中的一个普通嫔妃。
当真是可笑至极。
只是这定国公世子,又是为何没有娶妻呢?她当初可是还记得,这位世子是本朝最年轻的状元郎呢,若不是她当时定下了婚约父皇还想着将她许配给对方来着。
就算萧兴安之前冷落了定国公府,凭着他的家世,也不至于没有姑娘家嫁进门啊?
不过很快,白云小丫头就解了她的疑惑。
“听说是世子身体不好,整日里咳血不止,同样家世的姑娘担心世子活不了几年,便都不愿意嫁给世子,不过奴婢听说,这个世子殿下还是挺会疼人的呢,也有攀附定国公府想要卖女儿的,可世子却说不想误了人家姑娘呢,也因此连个通房都没有,当真是洁身自好呢。”
白云赞叹道。
“不过奴婢却觉得这样好的公子,不应当会是个短命鬼,哪家姑娘嫁给世子都一定会过得和和美美的呢。”
一旁的魏芷闻言,也是一愣,不过她倒是和白云的想法不同,她觉得,这定国公世子定然一定是病入膏肓了,所以才连行房的能力都没有了,不然怎么也会留下个子嗣才对,说不定这不愿意耽误人家也不过是推辞而已。
魏芷颇有些笃定地想着,心中也是不以为然,不过,没过多久,她又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病入膏肓,不能行房,恐怕活不了几年。
这也不全是坏处啊!
要是她嫁给对方,那她不是很快便能够守寡了,到时候就算沈家倒了,也不可能连累到她一个皇室公主身上。
而且,对方活不长,萧兴安又将定国公府视为眼中钉,定然觉得这不是一门好亲事,她只要求一求,萧兴安说不准还真会答应她!
到时候她不就摆脱和亲的危险了吗?
魏芷的眼睛忽而一亮,难得激动地扔下了手中的毛笔。
“我怎么之前就没想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