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大宝骑慢些,让自己冷静下来。
先不要管娘这复杂的一面,先管明天的事要紧。
无疑,明天贺大宝要取消计划,从长再计议。
这次只把知青姐姐的案子解决。
其他事,以后再说。
现在先回去,把他爹安抚好要紧。
如此,脑子理顺后。
贺大宝又加快速度骑起来。
到家的时候,娘刚做好饭,喊他们吃饭。
贺大宝把自行车停好,把衣服整理好,拿着一袋药进去,给他娘,“娘,我跑了一趟公社,给爹买了些安神的药,你拿去给他吃吧。”
当然瞒不住他去了公社的事,只能拿其他事掩盖。
加上他娘太担心他爹,又看到他膝盖都摔破了,心疼得要命,看不出问题,只抱着他不停感谢。
而后快些到里屋,给他爹喂药去了。
而他爹,也确实需要安神药。
里屋床上的人,吃了安神药,才得以终于好了一些。
“能坐起来吗?我拿饭菜来喂你吃吧。”
唐安宁担心地询问。
男人轻轻点头,而后被扶着坐起来。
唐安宁去端来饭菜,一口一口喂。
但也只能吃一点点,就不太想吃了。
唐安宁也不逼他,又扶着他躺下,不打扰他,端着饭菜准备出去。
却在转身时,被拉住,叮嘱她,“你要吃饱饭,不要担心我,我过一晚就好了。”
终于关心她了,让唐安宁听得嘴角瘪了瘪,却忍着,笑着应下,“嗯,我会吃饱饭的,我还得把你剩下的吃了,不能浪费了,你休息吧,我出去啦。”
说完就端着剩下的饭菜出去了。
让里屋床上的人看着,心里哪里是滋味。
可他现在心里太乱了,不能让女人守着他,很容易发现破绽。
他还要时间消化。
或者,暂时忘记。
等他能接受的时候,再想办法慢慢接受。
可怎么能忘记呢。
他记得很清楚,什么都记得清楚。
包括他之前在那万丈深渊下的恶梦,都突然越来越清晰。
先是那恶梦里,一个女孩请他寄的信,就是现在抽屉里其中的一封。
一模一样的信封,一模一样的字迹,甚至那看清楚了的,一模一样的地址。
而后就是那女孩的脸越来越清晰。
贺万疆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看。
可也已经能分辨出来,并不是他女人此刻的样子。
他不能再深入想了,他要快些睡着,快些睡着。
好在大宝买来的药有催眠功能,让贺万疆终于真正睡了过去。
可一睡过去,就做起了梦。
那个万丈深渊下做过的恶梦。
他又时间倒流,回了桃源村。
是他刚贬职回来的时候。
又是女人是陌生泼妇的样子,又是孩子们一个个枯瘦如柴,根本不记得他跟他们相处过这么久。
然后很快又到了他要调派走的日子。
他走在去公社的路上。
有个跑得气喘吁吁的女孩追上了他。
她喘得太厉害,说不出话来,只从兜里拿出一封写着“望城”地址的信给他。
是请他帮忙寄信。
天色太晚,他看不清她的样子,却能看清信封的样子。
所以这次贺万疆说话了,“你到底是谁?”
被问的女孩一顿,但还是喘得太厉害,说不出话来,只伸手指指信封,意思是上面有她的名字。
贺万疆看向信封。
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桃源村知青点知青三队,唐安宁。”
“唰!”
看到这几个字,贺万疆手里的信封掉落在地。
甚至站不稳,连连后退,要倒地。
但这时,那女孩就急忙过来扶住了他。
离得这么近了,贺万疆当然再能看清楚她。
可他不敢看,他死死闭上了眼睛,他不要看。
他不管这是谁,不管是哪个唐安宁,他只有一个唐安宁,那就是他老婆。
所以他猛地将人推开,用了很大力气,将人推倒在地。
可这一推,他就看到那女孩摸着自己的左脚腕,疼得痛呼出声。
不,不。
贺万疆捧住脑袋,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听。
这时有人又过来拉他,贺万疆慌张得乱舞起来,“走开!走开!离我远点!不是你!不是你!你早在十年前就死了,为什么为什么又出现了,为什么!”
“老公,老公,是我,是我,你醒醒,你做恶梦,做恶梦了……”
“走开!”
“啊!”
贺万疆被一声惊叫惊醒,睁开眼,全身已汗得湿透。
半天不知道自己在哪,身在何处。
直到旁边传来孩子们的焦急声,“快扶着娘坐下,丫丫去拿跌打药来,快。”
才急忙看过去,发现是女人刚才被他做梦给推倒了,给崴着脚了。
立即起身要过去。
却在看到女人捂着左脚腕,疼得冷汗直流的样子,又猛地停住。
女人此刻的样子,突然跟梦里那个女孩的样子重叠起来。
慢慢,贺万疆分不清她们的脸,到底是哪一个。
他使劲眨眼睛,可还是看不清。
只得用力打自己的脑袋。
但他一打,女人就立即跛着脚过来,拦住他,抱着他不停安抚,“老公,你清醒一下,你刚才做恶梦了,没事了,醒了就没事了,我在呢,我们都在呢。”
听着女人的声音,贺万疆才慢慢安定下来。
急忙要去看她的脚。
女人却拦着,“我没事,不用担心我,你先歇会,我陪你坐着歇会。”
而后就还是抱着他,轻抚着他背心,嘴里不停呢喃着,“有我在呢,有我在呢……”
安抚得贺万疆终于忍不住,将头埋进她颈窝,颤抖着说出了他的恐惧,
“我刚才做梦又梦见了那个找我寄信的女孩,她跟你一样的名字,她的过去跟你很像很像,甚至她家的地址也跟过去的你一样,可那不能是你啊,不可以是你啊,你明明在十年前就……就……,你是从十年前来的对不对,你十年前就离开了我,对不对,你不是、不是半年前才……才……”
贺万疆终究说不下去。
他不敢面对的事实。
他也不顾现在女人听着他的话会不会奇怪。
他已经认定她就是他的小老鼠崽,而且是十年前来的小老鼠崽。
这是他第一次跟她真正说出来。
因为他太害怕了,他一个人承担不来了。
他要她安慰,要她最有效的安慰。
事实证明他说出来是对的,女人听到后,立即抱着他安慰了,
“对,我十年前就离开你了,那个知青女孩不是我,大宝他们的知青姐姐不是我。还记得我小时候跟你说过吗,我说我没有名字的,像你一样没有名字,所以那个叫‘唐安宁’的知青女孩并不是我,她只是正好跟现在的我同名同姓,这其中太多巧合和复杂,才导致你这么混乱的。我说过要是我的话,我要么舍不得离开你,要么我活着的话就一定会找到你,我不可能活着十年,不去找你的,我怎么忍受得了没有你啊。我的坏人哥哥,十年前我与你分别,今天我正式跟你说重逢,好久不见,坏人哥哥。”
“呜……”
男人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好久不见,我的宝贝小老鼠崽。”
呜咽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