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宝的回答让贺万疆心一下沉得喘不过气来，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这么沉重。
不知道是心疼老头他们，还是怎样。
其实贺万疆刚认识老头他们的时候，得知他们丢失了女儿，那时候就已经丢失了八年。
就知道肯定凶多吉少。
特别是知道丢失过程，是有人故意为之，不管是出于什么缘由，那女孩的命运都是悲惨的。
要么直接被丢掉死了，要么像他一样，被恶毒的人家养着。
他是男孩，皮糙肉厚，尚且都差点活不下来。
何况是一个刚出生的小女婴。
而且老头是谁啊，他可是一方军区的总司令，竟然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
结局其实很明显了。
但贺万疆跟老头他们相处十年后，也慢慢变得跟着他们相信他们的女儿还活着。
直到刚才听到大宝的点破。
现实就是这么残忍，不会因为谁忘了而有所改变。
“爹，你说为什么有些人家这么爱自己的孩子，却不慎丢失了，而有些人家，又残忍地自己抛弃自己的孩子，难道这个世界真的这么烂吗？”
沉重的氛围似乎也影响到了向来冷酷的大宝，终于问出了他心底最深处的问题。
这个问题，他在找答案，希望贺万疆能给他解答。
让贺万疆听后并不觉得沉重，反而，觉得荣幸。
这小子终于把他当爹了。
才会把他最深处的伤痛展现给他看。
他不能给他娘看，怕她担心。
但可以给自己的爹看，因为爹是他能依靠的强大后盾。
也是因为有这个荣幸的动力支撑，让贺万疆得以有力气一把将大宝这小子单手提起来，放到他肩头，骑着脖子坐着。
而后再拄着拐杖走路，也不碍事。
再回答大宝刚才的问题，“十年前，我也是跟你一样的想法，觉得这个世界烂透了，觉得好像这个世界就是为了折磨我而运转的。但十年后，我才明白，这个烂透的世界并不是因为折磨我而运转，缺了谁，地球都照样转。我们只是很小很小的尘埃，我们受的苦痛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但我们享受到的爱，却是足以让我们有勇气，也有力量改变这个世界。”
“大宝，只要这个世界还存在爱，它就还有救，它就还有希望，我们只是不幸先看到了它溃烂的一面。但我们活下来了，谁说我们不是先驱者呢，我们得为了给我们爱的人，为了我们爱的人，将这些溃烂清除，让他们享受这世界的美好。”
“这就是爹选择当兵的原因……”
说到这里，贺万疆立即停住。
怎么突然说到当兵上来了，他都退伍了，等下该让大宝误会，以为他还有回部队的想法。
急忙又着急解释：“爹的意思是这是爹十年前进部队时的想法，那时候爹孑然一身，也没有家人。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有了你娘，有了你们，有了家，爹的世界已经很美好啦，不需要再去当兵改变世界什么的，这也只是我年轻时不成熟的想法，挺好笑的吧，哈哈…哈哈……”
尴尬得笑得脸疼。
在他实在笑不下去的时候，坐在他肩头的大宝还是动了。
贺万疆急忙停下，用手按住大宝，不让他下来，赶紧老实坦白道歉：“大宝，对不起，爹一时间还没能完全放下军人的身份，你给爹一些时间，爹很快就能适应的，爹已经退伍了，绝对不会再回部队，爹……”
“谁问你什么改变世界的中二想法了，我的问题重点是这个吗？”
大宝打断了他，并没有要下来，还主动将话题转了开。
贺万疆也赶紧接话，“中二是什么意思？”
但接得好像不对，大宝立马要挣脱下来，贺万疆赶紧按住，纠正接话，“噢，你问题重点是父母为什么要丢弃孩子，这点，是这样的，不是所有人都配当父母的。你看你娘的娘家，就算没丢弃你娘，还不是让你娘过得生不如死，所以遇到这种畜生爹娘，被丢弃，说不定还是条生路呢。”
“过去的事，咱们不必纠结，重要的是现在，珍惜眼下的缘分，才是最重要的。”
总算终于回归正题了。
贺万疆手心都出了汗。
可刚松口气，大宝这小子一句话，又将他心提了起来。
“那爹打算怎么看待你眼下贺司令的缘分呢？是珍惜还是不珍惜？”
合着这小子原来在这里等着他。
城府未免也太深了点。
不说本身这个问题，提起就让贺万疆恼火，就是这小子这么跟他耍心机，也让贺万疆不爽。
抓住这小子的腿就要扔下去。
却被这小子抱着他的脑袋抓得紧紧的，怎么都扔不掉。
嘴巴还在叨叨个不停，“只有这一次机会，你不愿意说就算了，我也是好心想把你心里的纠结一并都解了，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你可想好了。”
说完，没等他反应，就从他肩上跳了下去，而后双手插兜，头也不回地走了。
很快就消失在路转角。
“过来扶我！”
贺万疆要不是自己走路不行，才不会喊那臭小子回来。
喊了，还半天半天才磨蹭到他旁边，扶着他。
然后又不说话了。
不是他自己问起，这会又不说了。
这可真是让贺万疆再气不过，推开这小子，自己拄拐杖愤愤走了。
走到路转角，又听到那小子在他身后喊一句。
“爹。”
贺万疆懒得应，继续走他的。
“爸。”
这小子竟然又改了个称呼。
谁知道他葫芦里又卖什么药，贺万疆就是不上当。
不停下，不回头，不应声。
结果这小子，再喊的一声，却让贺万疆猛地停住。
“父亲。”
这个是很少有人会喊的称呼。
却给贺万疆一种异样的感觉。
觉得，好像也有只有这个称呼才觉得合适的情况。
贺万疆再回过神来，是大宝这臭小子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而后意味深长地又重复他开始的那句话。
“顺其自然就好，不要去阻止……”
只是补充了几个字。
“你的本心。”
“我的什么本心，你小子别以为你什么都懂！”
贺万疆是真生气了。
但马上又被那小子的一句话给堵得哑口无言。
“爹，你是幸运的，比我们幸运，比娘幸运，比爷爷奶奶丢失的那个女儿幸运。是你说的不要纠结过去，重要的是抓住眼下的缘分。不然，你对得起你自己冒那么大的生命危险去将你的缘分救回来吗？你受的伤不疼吗，现在拄拐杖走路不累吗？”
“爹你为什么选择去救贺司令，真是你跟娘讲的那个原因吗？”
“血缘，是很可怕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