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冲进来的,那个穿着便衣,扎着低马尾的高个女人,先是喝住了,几个准备浑水摸鱼逃跑的。
接着,她侧过身,余光一刮,就发现了蹲在地上的杭容甫。
一丝不易察觉的危险,在女人凌厉的双眸中,一划而过。
她肩膀一转,转向了杭容甫所在的方向。
上扬的凤眼微微眯起,女人手腕一动,握紧了从小贩那里收来的,红白扩音器。
她抬起手,将扩音器举到了嘴边。
然后,女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下一秒,中气十足的吼声,响彻了整个舞厅。
“缩在东南角,那个穿灰黑背心,留二八分背头的,给你三秒钟时间,举起双手抱头,蹲到墙边——”
“3……”
女人刚念到数字“3”,被点名的杭容甫背脊一僵。
他的身体也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对女人的指令,做出了回应。
“噔噔噔。”
鞋跟与瓷砖地,相撞发出的沉闷声响,由远到近。
说不清是舞场里太安静了,还是杭容甫太害怕了。
在那双棕咖的平头皮鞋,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前,他的耳边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清。
“好久不见啊…”
“我亲爱的儿子。”
女人的声音,沉厚清冷,杭容甫再熟悉不过。
许多年前,这个声音曾陪伴他入眠……
但现在。
杭容甫像受了惊的小鸡仔一样,蔫巴巴的垂着脑袋,一动也不敢动。
“抬起头来。”
女人的声音不轻不重,她背着手,弯腰垂眸,盯着试图钻到地缝里去的杭容甫。
在她的注视下,年轻男人极不情愿地,抬起了脑袋。
“妈……”
杭容甫拖着尾调,试图用称呼,唤起女人的母性。
然而,他还是高估了,傅与善所怀的母性。
“别叫我妈,我没你这种有书不念,偷摸跑回国给人做鸭的儿子。”
傅与善冷着脸,用简明扼要的一句话,总结了杭容甫所犯下的“滔天罪行”。
他妈终究是他妈。
杭容甫撇了撇嘴,知道傅与善已经给他“定了死罪”。
“你还敢撇嘴?”
傅与善嘴角一垮,抬起右腿,一脚踹上了杭容甫的左膝。
在被踢中的两秒内,杭容甫脸色又黑变白。
钻心入肺的疼,从膝盖蔓延全身。
杭容甫咬死了牙关,才勉强忍下了张嘴喊疼的冲动。
过去二十一年的挨揍经验告诉他,他要是喊一声疼,只会被揍得更惨。
不过,以前被打惯了,倒也没觉得有多难受。
这一晃好多年,没挨他妈的拳头了,身体反倒娇气起来了。
傅与善带着刺的视线,还没有移开,杭容甫忍着痛端正了坐姿,一副“任君宰割”的样子。
“坐没坐相。”
挨了骂的杭容甫,依旧耷拉着脑袋。
但他挺直背脊,换成了跪姿。
傅与善一看他那蔫了吧唧的模样,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她用脚尖,踢了踢杭容甫的小腿,“什么时候回来的?”
“七八九个月前。”
傅与善掐指算了算日子,嘴角挂着的冷笑深了几分。
杭容甫的右眼皮一跳,他暗叫一声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