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是月光吗?”
“是祝福的月光。”
“月光在拥抱她。”
“……”
海神界观望此战的,或是云都子民,无不是愣住。
俱议论纷纷。
他们从未见过,甚至不曾在神话故事里听说过,月的祝福,白色的微光,竟会如此偏爱一个人。
奔向她。
拥抱她。
“月光的拥抱……”
楚时修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世远阿兄。”
他压低了声音,头皮发麻道:“大哥楚尊所言,莫不是真的?”
“或许,明月从未给大楚带来过灾厄,当初祖女贲临大楚皇室,不是为了南音,是为了明月吗?阿兄,难道,我们都以为错了?”
若真是如此,那么这一路走来的痛恨算什么?
明月阿妹要真是祥瑞的话,那大楚不仅误会了她,还亲手把她推进深渊。
挖掉她的眼睛,让一介弃婴残躯在无间地狱自生自灭。
楚时修的胸口心脏衍生出了一阵阵的疼痛,丝丝缕缕朝外扩散,一双星辰剑眸登时就红了。
大哥楚尊的话,似还历历在目,于颅腔之中宛若闷雷般响起,至今震耳发聩。
他害怕,害怕祖父所言字字错误,一切坚信的道和信仰似乎会在顷刻间就坍塌如飞沙碎石。
楚世远相较之下沉稳许多,深邃的眼眸紧紧地注视着云都的方向,端是一如既往的自持冷静,但垂放在膝盖的双手却是猛地攥起到指节有些发白,就连菲薄的唇都抿紧了。
叶楚月的统筹之力和谋划,都让他感到忌惮。
来此之前。
他在大楚观看了有关于叶楚月的详细资料。
任何能够查找到的地方,都不会放过。
尽管他认为叶楚月是个极其聪明之人,但亲眼所见后,还是被震撼到了。
那等纵横谋划,运筹帷幄,有着对人性透彻的把握,还有大局观……
很难想象,那是一个来自下界的凡女。
“阿兄……”
楚时修的声线都在发颤。
楚世远侧首看去,神情淡淡如薄凉的水。
只见楚时修的眼睛又红了一圈。
“很重要吗?”楚世远问。
楚时修愣住了。
难道说……
阿兄早就猜到了这一点?
“阿兄?”
“不重要,对吗?”
楚世远的嘴角挽起了笑意。
他伸出双手,为楚时修整理了一下衣襟和坎肩。
“世远。”
“你只要记住,事已至此,进退维谷,不过是天不遂人愿罢。”
“当年如何,不重要。”
“我们一家团团圆圆,和和美美,大楚风调雨顺,子民安居乐业,不能让人伤害到我们的家和我们的大楚,才是最重要的事。”
“还记得吗?”
“那年你八岁,大哥问你,若有人来欺负我们的家人,伤害大楚的百姓,该当如何。”
“你固然稚气,但你有一腔热血。”
年幼的楚时修握着拳头在雪夜霜华之中挥动。
两眼坚定,泛着冰冷又显倔强的光泽。
他咬着牙,发怒道:
“要她有来无回!”
“要她碎尸万段。”
“………”
楚时修浑身不再发冷,逐渐地冷静下来。
是啊。
真相如何。
重要吗?
重要的是家人该如何自处。
大楚该如何安邦。
只要能够安邦定国,家族和睦,死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又能怎么样呢?
楚时修笑了,面带寂寥的苍凉。
……
云都,残阳如血,霞光万道,俱笼罩在这一座名为云都的天空之城。
满城的硝烟。
弥漫的幽暗。
恍惚间。
好似从前帝域和魏梦对峙的天空之战。
月光拥抱着楚月。
形状像是一道人影。
绰约而温柔,神秘且悠远。
好不真切。
却好让人怀念。
楚月眸光颤动,“阿姐……”
是你吗?
阿姐从未消失过。
就如同不管背起行囊去往何处的远方,都能沐浴着一样的月光。
月光普照众生,唯独偏爱一人。
“小月。”
“好想你啊。”
那犹如风声低语般的话语,在楚月的耳边响起。
只有她一人能够听到。
这月光在众目睽睽之下,逐渐地消弭。
楚月扑向白色的月光,却什么都留不住,抓不到。
她红着眼睛看过去,咬紧了牙。
阿姐。
阿姐。
……
我也,想你。
……
她闭上眼睛,紧攥着刀柄。
她不仅是战士,还是云都的王。
任何时候,都要冷静下来。
只是阿姐是她内心的一道伤痕。
像是把血肉活生生用手剥开的伤痕裂隙。
……
阿姐。
总是这样。
向日如此。
总是在目睹你的离开,享受着你的付出。
但是阿姐。
小月也想你,意气风发一回为自己,鲜活一回立于天地之间展现出你该有的风采。
你本世间不二人。
……
“那是什么?”
钱燿舵梗着脖子仰头看,喊了一声。
钱玉瑶瞳眸缩了缩,“是月亮,好大的月亮,好漂亮。”
皎洁的明月,不在黑夜之中出现。
太阳还没完全隐进黑暗,血色的残阳和三千里火烧云之中,便看到一轮皎洁的月亮宛若神圣的宝石般在人世间熠熠生辉。
楚月闻言,蓦地朝高空看了过去,睫翼轻轻地颤动,呼吸随之微窒,就连指尖都在遏制不住地发抖,于宽大的黑金龙纹袖袍之下不可遏制地蜷缩起。
阿姐一直在以自己的方式爱着她,陪伴着她。
有这独一无二的月光。
她又如何能输?
世人道她离奇凄惨,途径苦厄,是个可怜人。
但她自觉幸运。
她何德何能。
有夫如此。
有阿姐,有儿子,有亲人和生死不离的战友们。
还欲何求?
“残阳月,祝福至,今日战,吾必胜。”
楚月扯着唇笑,眼底的极端和邪佞交缠似要迸发出滔天的气势。
“就连九霄当空之皓月都站在我们这边,此战何愁不胜?自古邪不胜正,一群乌合之众,跳梁小丑,岂敢在我云都作威作福!”
“云都众将,都给本王上,杀了这群心如蛇蝎的狗东西们!匡扶正道,吾辈义不容辞,日月光下,岂容尔等臭虫兴风作浪!杀!”
楚月身披道龙光,手提两把刀,一路往前狂奔,速度快到瞬闪了好多下就出现在了罗封的面前。
“罗封老匹夫,受死!”
淋漓大喊,痛快有余,心也跟着不可遏制地疼痛了一下。
天罡、青烟两把刀锋利逼人,闪烁着刺目的寒芒,朝着罗封当头劈砍。
罗封往后一退,地煞弓回到了手中。
他一面退,一面朝楚月拉开了弓弦。
箭如雨下。
楚月劈砍着箭雨,噼里啪啦,火花电光迸发。
固为四阶真元,但有道龙护体,实力自是突飞猛涨。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剧烈尖锐之声,接连响起,尤其的刺耳。
罗封皱起眉头,自知和执刀的叶楚月对战决不能只用适合远程的弓箭。
于是——
“地煞,双刃,起!”
罗封念完,光圈环绕身体的四周。
地煞弓变得深红。
且一分为二。
分别落入了他的两只枯老手掌。
罗封握着两把烫红的地煞利刃,冲向了楚月,躲避掉大开的刀法,从侧面突袭楚月。八壹中文網
血一样的地煞双刃,直接从侧面穿过楚月的脖颈。
楚月忽而朝他一笑。
而后,遁入了地下裂痕,竟消失于罗封的视野。
罗封紧盯着云都大地的每一道裂痕。
充满了忌惮。
哪知楚月并未从裂痕内出现。
原来!
她适才遁入地下的身影,不过是一道分身。
而她的本体,则踏瞬步,消失在了此地。
只见百丈之外的高空,楚月身穿龙袍,手执一把金色的沧溟弓,对准了罗封。
“玩弓,你不如我。”
楚月轻叹,松开了弓弦。
金光箭迸出。
撕裂长空,直奔罗封而去。
这把弓,是下界之物。
按理来说,放在海神界,没什么稀奇的。
但……
这次虞上元、周重阳二老于万象塔的时间道场,以灭人狱血祭大阵锻造兵器时,楚月亦将自己的这把弓给了过去。
“咻!”
箭矢朝着罗封的眉心穿去。
罗封迅速躲去。
哪知第二箭飞速而来。
贯穿了罗封的左侧肩胛骨。
第三支,右肩胛骨。
“咻!”
第四支,右臂骨。
“咻!”
第四支,左臂骨。
罗封双臂疼痛,却还在握着地煞双刃。
他口吐鲜血,身体虚弱,眯起眼睛看了过去。
残阳刺目。
血色的余晖,皎洁的月光。
那个女子,在光之中看不清晰眉目和面庞,只能看到,那翻飞的龙袍,漆黑如墨,金似神光。
她拉弓搭弦,何等的英姿勃发,睥睨着他,箭矢对准了他。
罗封恍然,一时竟分不清这是叶楚月,还是罗玲玲。
“玲玲,是你吗?”
“玲玲,好久没看到你了。”
“玲玲,对不起,阿爹没保护好你。”
楚月手掌抖了一下,闭上眼睛。
她想杀了眼前这个男人。
但这个男人是铃娘的血亲。
楚月心口疼痛。
她从不会对敌人仁慈。
但她无法忽视铃娘呕心沥血对自己的付出。
“咻。”
箭掠出。
楚月蓦地睁开了眼睛。
她并未松手。
她的身体并没有动。
这时,长空斜飘着天青色的油纸伞。
适才出箭的不是她,是罗玲玲!
是母亲的灰烬!!
最后一道灰烬,消失,彻底地消失。
罗玲玲不想她为难。
罗玲玲为了她,可抵万难。
哪怕这箭的尽头,血肉模糊的会是自己的父亲。
楚月睁大了浅金色的眼眸,泛起了苍霞一样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