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出沈琼琚的号码,沈奴自己也很意外。
听见沈琼琚叫她小妹,她才稍稍回神,叫了声:“姐。”
“打电话给我是有事?”沈琼琚声音带笑,说完,低低地咳嗽了两声,沈奴能听出她的压抑和克制。
“你身体怎么样了?”
“还好。”听出沈奴话里的关心,沈琼琚嘴角的笑意更浓,“你在哪儿?在学校,还是五叔那儿?”
“……在御河堡。”沈奴说完,听见沈琼琚低低的笑声。
“姐。”沈奴被她笑得耳热,“我跟他也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那你跟姐姐说说,你们哪样?”
“……”沈奴。
“爷爷都知道五叔在别墅里养了个女孩子,还知道五叔为了那女孩,动了向家的关系给沈家的企业下绊子,小妹,你要说五叔对你没男女之情,我可是不信的。”
沈奴听得沉默,片刻后,才开口:“你不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沈琼琚笑了笑,说:“我妈是怎么对你的,我看在眼里,你没能力与她斗,现在有人愿意不惜代价护你,我替你高兴。”
“可盛安是沈家的企业……”作为沈家唯一的后代,也可以说是沈琼琚的企业。
沈琼琚却轻轻一笑,“我从来不在乎那些。”
“我呀,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上天的赏赐,钱财有什么要紧,集团又有什么要紧。”
沈奴不知该如何接话。
韩酬和蓝姿来找她,她可以不加理会,但如果是沈琼琚来说情,沈奴是没法硬起心肠的。
八年来,如果不是沈琼琚的那份善意,沈奴只怕坚持不到现在。
比起蓝姿,沈琼琚更像母亲。
然而沈琼琚并没有为盛安集团说一个字。
安静几秒,沈奴听见她又道:“今晚家宴你知道的吧,蓝佳佩又来了,不过你放心,五叔没有跟她说什么话,也没有单独相处。”
“姐,八点多了,早点休息吧,早睡对身体好。”
沈琼琚含笑应下。
挂了电话,沈奴微微失神,都说上天是公平的,可她看到的尽是不公平,父亲那样尽职尽责的医生英年早逝,一辈子严于律己的奶奶没能善终,善良温柔的姐姐重病缠身,刻苦上进的庄严没能有个好结果。
现实残酷,但命运更残忍。
……
一直到十点左右,外面传来汽车引擎的声。
陆清臣上楼的脚步声在她房门外停了下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关了灯上床。
“睡了?”
熟悉的男嗓传来,在夜里,听起来低磁迷人,沈奴闭上眼睛,没回应。
门外沉默了片刻,再次响起陆清臣的脚步声。
等了一会儿,确定男人不会去而复返,沈奴心头一松,却又迟迟睡不着。
脑子里很乱,好像有很多事,可仔细想抓住点东西,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了些什么。
第二天,陆清臣让她回学校拿行李。
沈奴很快适应学校和别墅两处奔波的生活。
韩酬和蓝姿也没有再来找她,她有留意过本地的商业新闻,盛安集团的变故媒体有过几篇报道,不过内容写得语焉不详,只知道盛安旗下超一半的厂子被迫停业整顿,至于原因,不得而知。
很快到了十一月底,月考紧锣密鼓地开始又结束,沈奴跟安欣道别,朝北门走去,明天双休,焦头烂额的考试过后,也难得地感到一丝松懈。
老冯把车停靠在校门东侧的路边,沈奴对这辆车很熟了,一眼就从众多黑色轿车中认了出来。
她正要过去——
旁边一辆红色奥迪忽然打开车门。
下来的人叫住她:“二小姐。”
会叫她二小姐的,只有一个人,蓝姿的助理杨鸿恩。
沈奴停住脚步,看向对方,她没说话。
杨助理是为数不多的知道沈奴真实身份的人。
当年去溪隐接人,就是她一手操办。
“别担心,我没有恶意。”看出沈奴眼里的防备,杨鸿恩微微叹了口气,说:“大小姐复发住院了,你还不知道吧?”
沈奴目光凝滞,握紧了手里的包带。
……
去医院的路上,沈奴看着车外快速倒退的城市街景,脑海中想的都是沈琼琚的音容笑貌,那样温柔善良的一个人。
她坐的是杨鸿恩的车,开出去没一会儿,陆清臣的电话打进来。
应该是老冯把事情汇报到了他那儿。
“去医院了?”陆清臣问她。
沈奴嗯了一声:“姐姐病了,我去看看。”
“有事情就给我打电话。”
沈奴听出了男人话里的不放心,心头微热,应了声好。
到沈琼琚病房,护士医生忙作一团,刺目的血从沈琼琚鼻子里喷涌而出,蓝姿捂着口鼻站在一边,泪眼模糊。
沈奴也被这样的阵仗吓到,好一会儿,病房里才恢复安静,地上的血迹被清洁人员清理,床单被套也换了新的。
沈琼琚靠在病床上,脸色虚弱又苍白。
蓝姿完全没有了以前见到沈奴时的盛气凌人,坐在病床边,握着沈琼琚的手,看向沈奴的眼神,带着某种深意。
沈奴在病房站了一会儿,出去找医生。
负责沈琼琚病情的一直是血液科主任方韬,方韬也认识沈奴,听了她的询问,方医生没有隐瞒实情:“这次情况比以往都要严重,骨髓移植暂时不急,她当下的最大问题是有器官衰竭的征兆,如果控制不住,只怕要做器官移植手术。”
沈奴忽然间就明白了蓝姿那充满深意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回到病房,蓝姿像是调整好了情绪,难得的没有说难听话,甚至语气堪称温和:“你陪琼琚说会儿话吧。”
说完走了出去。
沈奴坐到病床边,沈琼琚呼吸声很重,像是每一次呼吸都用尽了力气。
“小妹。”她插着氧气管,却还是在笑:“我可能要看不到你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