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控股在纽约的项目出了点问题,需要负责人过去处理,陆清臣在那边待了将近一周,今天下午才飞回来。
回来后去公司开了个会,会议结束,已经是晚上七点。
刚回办公室,大班台上的座机响,陆清臣把手里的文件夹随手丢在一边,接听,是前台打来的:“陆总,有位叫沈琼琚的小姐要见您,说是有很重要的事。”
陆清臣捏了捏眉骨,“让她上来。”
五分钟后,沈琼琚走进华清控股的董经办。
这是她第一次来,也顾不得谨慎礼仪,脚步匆匆,秘书推开厚重的实木门,她一眼看见坐在大班台后面的男人。
陆清臣穿着浅灰色衬衫,领口袖口一丝不苟地扣紧,眉眼雅致,清冷又禁欲。
听见开门声,他抬头把视线投过来,深沉平静,示意了下沙发,嗓音低磁:“坐。”
沈琼琚微微喘息,声音紧迫:“五叔,小妹不见了。”
陆清臣喝茶的动作微顿,目光再次看过来。
沈琼琚把许老太太的事说了,她并不知道老太太跳楼的原因,但也知道和母亲让沈奴代孕的事脱不开关系。
代孕的事陆清臣也知道,她不说,以他的城府,猜出来不难。
“她带着老人家的骨灰回了溪隐,没有再回来,电话也打不通。”
“老人家是她唯一的亲人,她现在一定很难过,可身边连一个可以安慰她的人都没有。”
沈琼琚说着,湿了眼睛,“我担心她想不开,五叔,能不能请您想想办法?”
……
溪隐是个小县城,被一条河切开,河西这十几年发展迅速,新型小区,购物广场,政府新大楼全都集中在这儿,而河东还是二十年前的样子,青石路砖瓦房,昏暗小巷纵横交错。
其中有条巷子,叫青衣巷,往里走五百米,一扇斑驳朱门前,正有两个四五十岁的妇人边摘菜边闲聊。
“走的时候高高兴兴跟我们说要去京城见孙女,这才几天,就变成一捧灰回来了。”
说话的老妇人胖墩墩的,手里撅着青豆角。
另一个瘦瘦黑黑的妇人抬头看了眼对面的院门,门虚掩着,两盏被岁月侵蚀得发白的灯笼随着风,轻轻晃。
她没说话,微微叹了口气。
胖妇人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眼那扇门,努了努嘴,“还在睡?”
说着,啧了啧舌头,“这老许家也真够倒霉的,十九年前许老先生突发心梗死了,十二年前儿子车祸死了,连个种都没留下,现在,这一家子算是死绝了。”
瘦妇人道:“只可怜了丫头,以后只剩一个人了。”
胖妇人不赞同:“可怜什么呀,你忘了人家爹妈都在京城,老有钱了,日子舒坦着呢,不过这几天瞧她那伤心劲儿,算她还有点良心,我还以为她有了有钱爹妈,就不要穷奶奶了呢。”
随着她话音落地的,还有豆大的雨点。
“这什么鬼天气,说下就下!”
胖妇人边骂边把没摘完的青豆角拾进盆里,拎起小凳子跑回家。
瘦妇人则进了身后的朱门,关门前,又看了眼对面的院门,摇头叹息一声。
伴着炒菜声,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瘦妇人做好饭,拿出个新瓷碟,用盛饭的大铜勺挖了一大块,又在白米饭上盖上肉和菜,撑了把伞出门。
刚拉开大门,就瞧见两个穿着考究的男人撑着黑伞站往这边走。
其中,穿白衬衫的那个男人个头极高,雨伞遮了他的脸,但,单看那挺拔修长的身姿,已经可见他的不凡。
风裹着雨胡乱地打湿他的衣服,而他单手插着兜,不紧不慢,闲庭信步一般缓缓而来。
“您好。”另一位男士穿着蓝色衬衫,看见她开门出来,脸上露出笑,快步走上前,“请问单薇子单老师的家是哪一户?”
这会儿,那位穿白衬衫的男人抬起了额前的伞。
露出一张清冷雅致的脸,五官深刻立体,气质内敛从容,白衬衫给他添了些不易亲近的疏离。
瘦妇人惊为天人,呆愣了片刻,才想起来盘问对方身份:“你们是?”
“哦,鄙人郑宏,关耳郑,宏伟的宏,这位是我的老板,他以前是单老师的学生,听闻单老师过世,特意来吊唁。”
郑宏笑起来的样子和蔼可掬,很有亲和力,随口扯个谎,瘦妇人便信了。
“就对面这家。”她下巴指了指对面的院门,走过去拿脚推开门,又道:“不过你们等一下,我要问问伊伊同不同意你们进去。”
……
老太太昨天下葬的,该吊唁的昨天之前都已经来过了。
沈奴这几日过得浑浑噩噩,听张三婶说有奶奶的学生上门,并不想应付,可礼数不能失,下床换了身衣服,梳理好头发,拿了把伞去开门。
当看见门外站着的陆清臣和郑宏,她微微一怔。
陆清臣高大的身躯,把本就逼仄的小巷子都衬得更加窄小。
许久,沈奴缓缓弯起一抹笑,“陆先生,您怎么来了?”
顿了顿,又叫了声:“郑助理。”
陆清臣的视线落在沈奴脸上。
几日不见,女孩又消瘦了不少,面色是一眼看得出来的憔悴,虽然笑着,眼睛里却没有一点光。
“我们……”郑宏正要回答。
“出差路过,听闻你祖母仙逝,过来吊唁。”陆清臣拦截了他的话。
郑宏诧异地转头看了眼老板,却见自家老板一脸正经和坦荡,说得跟真的似的。
如果不是他亲自查了沈奴老家的地址,又是他亲自开车载着老板直达这边,他都要信了。
“伊伊,快让你奶奶的学生进来。”吴三婶的声音从堂屋传来。
沈奴狐疑地看了眼门口二人。
郑宏小声解释:“刚才问路随口编的。”
沈奴浅浅一笑,错身请两人进来。
院门到堂屋连着条水泥铺成的小路,路两边栽着果树花卉,时间长无人打理,长了不少杂草。
“两位是不是也没吃午饭?正好我做的不少,我再去盛两份。”吴三婶说着,拿起了伞。
郑宏立马笑眯眯地道谢:“那就麻烦了大姐了。”
“来者是客,不麻烦。”吴三婶说完已经走进了雨里。
三人走到堂屋外的门廊下,刚收了伞,郑宏忽地感觉腹部一阵疼痛,赶紧问沈奴:“沈小姐,卫生间在哪儿?”
沈奴指了指西边那栋红砖青瓦的小房子。
郑宏几乎是跑进去的。
门廊下只剩下沈奴和陆清臣,沈奴把雨伞挂在晾衣绳上滴水,风吹起她的长裙长发,身形单薄清瘦。
“陆先生来这里做什么呢?”女孩的声音缓缓响起,很轻,像是要随风散去。
“来吊唁一个陌生人?这不像陆先生的作风。”
陆清臣看着她,没开口。
沈奴转身,与他深邃的视线对上,过了会儿,又说:“吃完饭,陆先生就回吧。”
陆清臣像是没听懂她的逐客令,说起另一件事:“你的电话打不通,手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