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尔夫球场。
蓝仲谋在挥杆。
一杆下去,也不管进没进,旁边一片恭维的叫好声。
陆清臣坐在休息区,手里捏着罐啤酒,他穿着深蓝色休闲衫,深灰的休闲裤,闲适舒缓的模样,夕阳给他冷峻的眉眼镀了层暖金,可那双眼依然凉薄如斯。
蓝仲谋又挥了几杆子,觉得没意思,把球杆丢给球童,走过来在户外圆几的另一侧坐下。
他拿起圆几上的烟盒,抽出一根塞进嘴里,旁边立刻有人上前给他点烟。
借着旁人的手点了烟,薄雾弥漫间,他转头去瞅陆清臣,笑了笑,道:“不过是几个小孩打架,陆总还特意请我来打球。”
陆清臣面上没什么表情,浅饮了一口啤酒,接腔:“蓝董都说了只是小孩打架,想必也不会为了几个不懂事的孩子费神。”
蓝仲谋浸淫生意场几十年,早就成了人精,从接到陆清臣的邀约电话,就猜到了他组这场球局的目的。
昨晚的事,他已经听蓝佳怡说了。
蓝家的女儿,岂能让个野丫头欺负了,但是蓝仲谋撞见过沈奴与陆清臣一块吃饭,她又是沈家的养女,打狗得看主人,沈奴那边不好下手。
不过可以拿在富国万丽上班的那个穷小子开刀泄愤。
但眼下……
陆清臣嘴里的‘几个不懂事的孩子’,恐怕也包括了那个穷小子。
虽然搞不懂他这是要唱哪一出,但这个面子还是要给。
想着,蓝仲谋爽朗地笑了笑,“我都一把岁数了,精力有限,公司一堆烂摊子都顾不过来,哪里有空掺和小孩子的事。”
……
沈奴挂了电话,打电话跟奶奶说晚上不回去吃,在外面闲逛到天黑,等脸颊消肿了才回病房。
本以为奶奶肯定睡了,推开门,却见她老人倚着病床抹泪。
看见孙女,许老太太抹了把脸,对护工说:“快,把饭菜拿去微波炉热一下。”
沈奴正要扯谎说吃过了,又听见老人说:“我下午找了家饭店,借厨房给你做的,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我做的红烧带鱼和红烧肉。”
沈奴取下肩上的小方包,笑了下,“您现在养病最要紧,等您养好身体,我岂不是随时可以吃您做的饭?”
许老太太看着孙女,满脸慈爱,“也不费什么事。”
护工很快热好饭菜,摆在小餐桌上,沈奴洗了手,慢慢吃着,她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吃了不少。
她的皮肤生得白,虽然消了肿,可细看之下,还是能隐约看出脸上的指印。
许老太太瞧在眼里,疼在心头。
……
这晚,沈奴没等到陆清臣的回电。
隔天醒来,她看着干干净净的手机屏幕,心头没由来涌出一股失落。
洗完漱去楼下买了早餐,吃完,等医生上班,便给老人家办理出院手续。
她离开病房后,许老太太从行李箱的夹层掏出一本有些年头的记事本,戴着老花镜翻了一会儿,翻出一串号码,号码的前面备注了一行字。
庭秋的大学同学,沈知书。
这号码还是许庭秋念大学的时候,假期带沈知书来溪隐旅游,借住在家里时留下的号码,都快三十年了,也不知道他换没换号码。
许老太太拨出那串号码,第一遍和第二遍都没人接,一直到第三遍,才被接听,传来的却不是沈知书温文尔雅的声音,而是一道略显强势的冷漠女嗓。
“你是谁?”
许老太太几乎是立刻,就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
往事历历在目,蓝姿发疯似的撕碎许老太太和许老先生兢兢业业几十年得来的荣誉证书,嘴里是刻薄的话:“连自己的儿子都教育不好,还优秀教师,师德标兵,你们也配!”
许老太太握紧了手机,缓了缓,开口说:“我是单薇子。”
大约是没想到会是她,蓝姿沉默了几秒,才带着笑意再次开口:“原来是单老师,别来无恙。”
许老太太:“知书呢,我想跟知书说话。”
“知书?”蓝姿觉得好笑,“你不知道吗?他十二年前就去世了。”
“你说什么?”许老太太因为惊讶,声量都拔高了。
难怪……
当年,是沈知书瞒天过海,把差点被溺死的小女儿送去溪隐,托付给许庭秋,后来每到孩子生日,他都会寄来礼物,看得出来,他很在意这个孩子。
所以许老太太想不通,沈知书怎么会薄待沈奴,不承认她的身份,还取贱名。
原来他不在了。
“听说单老师今天要出院了,我本来备好了房间想请你来家里住的。”蓝姿的声音再次传来,语气听着似乎有些遗憾。
“不麻烦,囡囡租好了房子。”
许老太太这话说完,正要挂电话,却听见蓝姿笑了一声,那笑听着叫人很不舒服,她皱了皱眉,不过也没多想,直接挂了电话。
……
景佳苑小区的房子虽然家具家电齐全,但一些零碎的日用品都需要自己添置,陪老人家吃过午饭,沈奴让奶奶在沙发上午休,自己去了最近的一家商场超市采购。
回来已经是三个小时后,用钥匙开了门,见到的却是人去楼空的场景。
桌上放了张纸条:人我请去家里住了,你要不要住回来,自己考虑。
哪怕没有署名,沈奴也知道这是谁留下的。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便签纸上的每一个字都那样普通常见,组合在一起却交织成了一张巨网,将她牢牢困在网中。
而那撒网的人,是她的亲生母亲。
她曾无数次怀疑过,她到底是不是那个女人亲生的?
为此她偷偷做了鉴定,结果很残酷,她就是蓝姿生的孩子。
站了一会儿,沈奴拨出陆清臣的号。
说不上来为什么第一个想到的是他,但就是想到了。
可。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冰冷又机械的女声,让她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过了片刻再拨,一样的结果。
如果一遍两遍打不通,可以当成是那个男人在忙,如果是半小时内拨打几十遍呢?
沈奴坐在去沈家的出租车上,一遍遍听着正在通话中的提示语,心底生出深深的无力感,可能她的母亲说的对,她生来贱命,再怎么挣扎,都逃不过既定的命运。